她的手指看似隨意地蜷縮著,但剛才那一聲警告意味十足的輕響。
明確無誤地告訴王爵,別過來,非請勿近,否則后果自負。
王爵瞬間想起了張屠夫那被卸掉關(guān)節(jié)的手腕,和腫成蘿卜的腳趾。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瞬間破滅。
他在心里暗罵了一句,操!
老子這哪是領(lǐng)回來一個老婆,分明是請回來一尊能動武的女夜叉!
得,認栽吧。
王爵悻悻然地走到墻角,把那堆原本用來堵漏風(fēng)的枯草歸攏了一下。
勉強鋪成了一個簡陋的、勉強能稱之為“地鋪”的東西。
又把自己那件又薄又硬的差役服脫下來蓋在身上,反正穿著也不暖和。
他蜷縮在冰冷堅硬的地鋪上,聽著床上傳來均勻卻輕微的呼吸聲,知道秦紅玉根本沒睡。
屋里氣氛尷尬又凝滯。
寒風(fēng)時不時從門窗的破洞鉆進來,吹得王爵直哆嗦。
地面的寒氣更是無孔不入,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躺在冰窖里。
對比床上雖然破舊但至少隔涼的床鋪,王爵心里悲憤交加。
這穿越待遇,簡直是地獄中的地獄模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凍得睡不著,也許是今天經(jīng)歷的一切太過刺激。
王爵憋不住心里的好奇,望著床上那個模糊的輪廓,小聲開口問道。
“那個……秦姑娘,你……是因為什么被流放到這鬼地方來的?”
話音落下,屋內(nèi)一片寂靜。
只有風(fēng)聲嗚咽。
王爵能感覺到,床上的人呼吸節(jié)奏沒有絲毫變化,但她絕對醒著。
她不想回答。
王爵等了一會兒,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誰愿意跟一個剛見面的、名義上的“丈夫”剖白這種悲慘往事?
更何況這個“丈夫”還是個看起來就不怎么靠譜的小吏。
他嘆了口氣,聲音在寒冷的夜里顯得有些飄忽,“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吧。其實……來這黑石營的,有幾個不覺得自己冤枉?有幾個不覺得自己無辜?”
他像是自自語,又像是說給秦紅玉聽。
“抄家的、滅門的、站錯隊的、被誣陷的……各種各樣的理由,五花八門。但這世道就是這樣,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也能被染成黑的。到了這里,以前的身份、榮耀、冤屈……都他娘的不重要了?!?
王爵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唏噓和勸慰。
“在這里,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不顧一切地活下去。只有先喘著氣,只有先站穩(wěn)了,其他的……其他的比如報仇啊,雪恥啊,或者只是想好好吃頓飽飯,才有點盼頭,才有那么一點點希望?!?
“活著,才有一切。”
他說完這番話,便不再出聲,將身上那件硬邦邦的衣服裹緊了些,努力忽略地面的冰冷和身體的疲憊,強迫自己入睡。
床上,秦紅玉依舊一動不動。
但在黑暗中,她那雙清冷的眸子悄然睜開,望著低矮的、被煙熏黑的屋頂。
王爵那幾句關(guān)于“活著”的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眼底激起一絲極細微的漣漪。
那深不見底的冰冷麻木,似乎被撬開了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縫隙。
但那波動轉(zhuǎn)瞬即逝,很快又恢復(fù)了深潭般的沉寂。
只是那沉寂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松動。
夜,更深了。
寒風(fēng)依舊在屋外咆哮,試圖侵入這間勉強提供了一絲庇護的破屋。
屋里,一床一地,兩人無。
各自想著心事,在冰冷的邊荒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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