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凱瑟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個,聽起來,毫無邏輯,甚至有些荒謬的,調(diào)查方向。
“老板,這個篩選范圍……太廣了,而且,很多記錄可能已經(jīng)湮滅在歷史里?!?
“那就去找?!碧仆鹑绲恼Z氣,不容置喙,“去翻那些,地方教區(qū)的,受洗記錄,去查古老的,商業(yè)行會的,成員名單,甚至,去挖那些,幾百年來,從未被開啟過的,家族墓地?!?
“我要的不是歷史,是生命力。那種,像藏在石頭縫里的苔蘚一樣,無論被火燒,還是被霜凍,都能悄無聲息,重新長出來的,生命力。”
掛斷電話,書房里,再次恢復(fù)了安靜。
窗外,最后一絲霞光,也消失了。
夜色,如同深藍色的天鵝絨,籠罩了整個諾曼底。
“我讓廚房,把晚餐送到這里來?!碧仆鹑缱叩饺~遠身后,從背后,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寬闊而溫暖的后背上。
“在找到那些討厭的幽靈之前,我不想讓任何事情,打擾我們?!?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
那一刻,窗外的萬頃波濤,塔樓里的百年孤寂,似乎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壁爐里,火焰燃燒時,發(fā)出的,細微的噼啪聲,和她,在他身后,那平穩(wěn)而安心的,心跳。
晚餐,被仆人們用一架小巧的,路易十五時期的手推餐車,悄無聲息地送進了書房。
沒有繁復(fù)的擺盤,只有兩份簡單而極致的餐點。
諾曼底藍龍蝦被細心地拆解,蝦肉與佩里戈爾的黑松露、帕瑪森干酪一同焗烤,盛放在銀質(zhì)的淺盤里,散發(fā)出濃郁而霸道的香氣。旁邊,是一整塊被烤到表皮金黃、內(nèi)里融化的卡芒貝爾奶酪,管家皮埃爾親自用一小勺卡爾瓦多斯蘋果白蘭地,在奶酪表面燃起一簇幽藍色的火焰。
餐具是巴黎昆庭(christofle)最經(jīng)典的“馬利”系列,銀器上雕刻著細膩的棕櫚葉與蓮花紋飾。唐宛如用餐叉輕輕敲了敲盛放龍蝦的盤子,對葉遠笑道:“這套餐具,比我們昨晚打掉的那些人的命,加起來都貴?!?
葉遠正在研究那份地圖,聞頭也沒抬:“這城堡的下水管道,應(yīng)該也是十七世紀(jì)的。最好別堵了?!?
唐宛如愣了一下,隨即笑得前仰后合,胸前的鉆石項鏈隨著她的動作,在燈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她給葉遠分了一半龍蝦,又親自為他切下一塊,邊緣微焦,內(nèi)里如熔巖般流淌的奶酪。
“放心,我已經(jīng)讓巴黎的工程隊待命了。只要你說一聲,我能讓他們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把這里的管道,全部換成博物館級的鈦合金。”
她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蘋果酒,那是本地最好的,未經(jīng)任何人工干預(yù),在橡木桶里陳釀了三十年的年份酒。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她看著葉遠,目光里沒有了平日的狡黠,只剩下純粹的欣賞,“你看世界的方式,很簡單。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換掉。而我,總是習(xí)慣把事情搞得很復(fù)雜?!?
“因為你喜歡?!比~遠終于從地圖上抬起頭,他叉起一塊龍蝦肉,嘗了嘗,“就像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吃這些,還是會讓人準(zhǔn)備最好的。”
唐宛如的心,被這句平淡的話,輕輕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