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玥覺得太后的話很不中聽。
“外人?太后糊涂了,這里哪里有外人?臣妾是皇上妃子,皇長子是皇上的親子,誰是外人?”
蘇玥本不用在這種場合跟太后爭這種口舌之快。
但她就是覺得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并非因為太后明里暗里說自己是外人,而是在為薛澤鳴不平。
在蘇玥看來,太后自始至終,都只在乎薛平這個小兒子,又怎么敢口口聲聲指責薛澤不把她當自己人?
她自己壓根兒也沒把把薛澤當兒子看!
太后惱羞成怒:“你閉嘴!哀家在同皇帝說話,何時有你插嘴的份兒!”
薛澤握住蘇玥的手,看向太后,目光堅定:“玥兒是朕的家人,孩子也是,母后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之前母后要去南安寺,奈何被大雨攔路,朕瞧著這幾日天氣不錯,可以將回南安寺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薛澤說罷,站起身來,牽住蘇玥的手:“今日晚宴就到這里,朕乏了,都下去休息吧?!?
說完,帶著孩子跟蘇玥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薛澤一直沒有說話,蘇玥以為是自己剛剛頂撞太后,讓薛澤不高興了,猶豫著該怎么開口打破沉默。
“皇上,臣妾剛剛……”
“玥兒。”薛澤突然打斷了她:“朕想問你一個問題。”
蘇玥輕聲道:“您說。”
“玥兒,朕這些日子看著你照顧孩子,日日守在孩子身邊,一刻也不愿分離,朕想問問你,是你特別愛這個孩子,還是天下的母親,都是如你一般,將孩子視作明月,護如眼珠?!?
這哪里是問蘇玥問題,這分明是薛澤對兒時太后對自己忽視的痛訴。
這一刻,蘇玥覺得薛澤很可憐。
一個而立之年的男人,究竟兒時要被自己的母親忽視到什么地步,才會在這個年紀,還有這樣難以撫平的傷痛,問出這樣的問題?
蘇玥不想再傷害他,可是她也不忍再看薛澤沉浸在太后編制的虛假親情種,自欺欺人到現(xiàn)在。
“大抵……這天下的母親,都是如臣妾一般,愛護自己的孩子吧……”
薛澤又一次沉默了。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兩人走在皇宮的小路上,兩邊宮墻高高聳立,
就在蘇玥以為薛澤不會再開口的時候,薛澤卻又一次問道:“那若是朕將來要將這龍椅交給孩子,朕要求你要對他嚴格,要培養(yǎng)他獨立,甚至不能因為你的婦人之慈害他而讓你疏遠他,朕要你遠離他的生活,讓他活著只為了朕現(xiàn)在的位置,你愿意嗎?”
或許是夜太深沉,光影模糊不清,蘇玥無法看清此刻薛澤的表情,淡化了他們之間的地位與隔閡;
又或許是蘇玥可憐薛澤,不忍他再自欺欺人,于是蘇玥輕嘆一聲:“皇上,太后就是用這樣的理由,掩蓋她并非一個好母親的事實的嗎?”
“臣妾不會那樣做,若他日皇上看中孩子,想讓他繼承大統(tǒng),那臣妾會覺得十分榮幸,也會督促他成為一個好的帝王,但這一切,與您說的那些無關(guān)?!?
“一個人的品行和能力,什么時候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去磨礪?倘若一個人,連父母都不敬愛,連親情都無法理會,那便是沒有愛人的能力。他不愛他的父母兄弟,又怎么會愛這天下人?”
“臣妾不懂一個好的帝王應(yīng)該是怎樣的,但臣妾想……帝王也是普通人,也需要一個家,因為他身后護著的,是這天下的萬家燈火,而非他坐的那把龍椅。”
蘇玥知道,以她的身份,是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甚至是大逆不道的。
可是薛澤問了,她便想告訴他自己真實的想法。
薛澤沒有生氣,薛澤只是輕聲道:“所以,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朕……在你心里,并非一個好的帝王,是嗎?”
蘇玥搖搖頭,她踮起腳尖,抬手清清摸了摸薛澤的腦袋。
她比薛澤矮了不少,這個動作做起來著實費勁,而且看著還有些滑稽,但是薛澤卻感覺摸在他腦袋上的手,十分溫柔,帶著他無法體會的力量。
“不,皇上很好。臣妾很慶幸,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您,時至今日,沒有變成一個冷血的,眼中只有政治和權(quán)勢的帝王。您心軟,臣妾知道。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太后,給了她那么多的機會……”
蘇玥的話,似乎打破了薛澤的心房,他突然抬手一把抱住了蘇玥。
“玥兒……謝謝你。謝謝你……”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蘇玥抬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就像在哄孩子入睡。
兩人在露華宮的城墻外站了許久,薛澤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這一夜薛澤睡得很好,蘇玥亦然。
第二天醒來,薛澤神清氣爽。
當一個人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后,其他的事情,便豁然開朗起來。
“朕今日會會下令恢復(fù)你的妃位,等朕下朝,就帶著小六子過來宣旨?!?
蘇玥相當驚訝:“妃位?皇上,這是否太快了些……”
薛澤最開始只封了蘇玥做昭儀,就是因為考慮了諸多理由,不想讓蘇玥升的太快,引人口舌,更不想她惹上麻煩,只想著穩(wěn)扎穩(wěn)打,慢慢找機會。
可是他現(xiàn)在,突然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