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時好像隱隱約約瞥見有個影子往山坡那邊去了，但是也不是特別確定，就想著自己先過去瞅瞅，省得大家白跑一趟。”
“結(jié)果，沒想到山里岔路那么多，我方向感不太好，走著走著就迷路了，然后就看到了崖邊掛著的布條”
她把發(fā)現(xiàn)人和努力救援的過程簡單說了說，自然略過了老爺子可能是主動跳崖的猜測。
但趙大梅也是個敏銳的人，她捕捉到了關(guān)鍵信息，臉色微微發(fā)白，喃喃自語道：
“是在歪脖子樹上發(fā)現(xiàn)我爹的？怪不得怪不得發(fā)現(xiàn)你們倆的時候，是在懸崖邊上，那么危險”
這個問題她從昨晚憋到現(xiàn)在，此刻再也忍不住，她轉(zhuǎn)向病床上的父親，眼圈瞬間就紅了，聲音顫抖著：
“爹，-->>你跟我說實(shí)話！你昨天是不是自己往崖下跳的？是不是我在梁子墳前說的那些混賬話，你都聽見了？”
梁老爺子原本還有些躲閃的眼神，在對上兒媳婦通紅的眼眶和強(qiáng)忍的淚水時，瞬間繃不住了。
他嘴唇哆嗦著，渾濁的老淚也滾落下來，心一橫，重重點(diǎn)頭承認(rèn)：
“是！公爹對不住你！”
老人家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淚，聲音哽咽，卻努力想把話說清楚：
“大梅啊，公爹這腦子，是時好時壞，經(jīng)常記不住事情，可公爹這心里頭，它一直都不糊涂??！”
老人家用手背抹了把眼淚，喘了口氣，努力想把憋了一肚子的話說清楚，但聲音仍然十分哽咽：
“打從梁子沒了，公爹就看著你，一個人撐起這個家，難啊！老的糊涂不頂事，小的還嗷嗷待哺地里那點(diǎn)收成，糊口都難！你天天風(fēng)里來雨里去，趕著那驢車，起早貪黑！公爹瞅著你臉上的笑模樣，一天比一天少，公爹這心里頭跟被針扎了似的，疼得厲害！是公爹沒用拖累你了??！”
“可這幾個月公爹瞅著你，不一樣了！”
老爺子的眼神亮了一下，淚中帶了點(diǎn)笑意，
“你去城里忙活，活兒是更累人了，可公爹看你人精神了！眼里有光了！臉上，臉上終于有笑模樣了！公爹心里頭高興?。≌娓吲d！”
“可可前兩天，馬上到梁子忌日那會兒，公爹又瞅見你不對勁了，你比從前還累，還愁眉頭就沒松開過！公爹心里頭急?。【拖胫腊臣掖竺愤@是又遇上啥難事了？可公爹，公爹不敢問??！怕問多了，給你添堵”
“昨天，在山上”
老爺子的聲音低沉下去，
“公爹都聽見了！聽見你在梁子墳前說的話了傻孩子??！公爹這心里頭,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你為啥又愁了！”
說到這里，老爺子情緒激動起來，淚水又涌了出來，
“梁子走的時候,公爹就跟你說過，讓你別守著這個家了！你還年輕，該尋個好人家嫁了！別讓俺們這一家子拖累你一輩子！”
“可你你死活不愿意??！公爹這心里堵了多少年了啊！覺得對不住你??！”
“公爹沒想到?jīng)]想到老天爺開眼，讓你又碰上了合心意的人！公爹看你最近那高興勁兒，公爹也跟著高興！可可咋就又因?yàn)楣@個老不死的，你又要生生把這好日子給掐斷了??！”
老爺子越說越激動，淚水縱橫，枯瘦的手緊緊抓著被單：
“公爹活著就是你的累贅！公爹就想著，要是俺一個人，悄沒聲地死在那山溝溝里，就好了！沒了俺這個拖累你就能解脫了！就能安心去過你自己的好日子了！
“公爹不能拖著你一起耗死在這窮窩窩里?。 ?
趙大梅聽著公公這番掏心窩子的話，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噗通”一聲跪倒在病床前，緊緊握著老爺子枯瘦的手，聲音哽咽：
“爹！您咋這么傻??！您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您讓我怎么活??？我怎么跟地下的梁子交代？！”
她緊緊攥著老人家冰涼的手，哭著說道，
“爹，您知道我嫁到咱梁家前過的是啥日子嗎？我爹媽眼里只有我弟，也不讓我念書，我每天起早貪黑地忙活，也沒人問過我一句累不累”
“等到我長到嫁人的年紀(jì)，更是把我當(dāng)成，給我弟換媳婦的本錢！我以為天底下的日子都一樣，熬著唄，熬到閉眼那天就清靜了”
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抹心酸，但話鋒一轉(zhuǎn)，嘴角卻彎了起來，眼睛也亮了起來：
“可進(jìn)了咱們梁家的門，不一樣了！婆婆她對我好，把梁子也教成了個頂好的男人，他可疼我了，天冷了給我捂手，累了不讓我沾涼水，啥重活兒累活兒也不讓我干，”
她用力握緊老爺子的手，
“您也是，從來沒把我當(dāng)外人，有啥好吃的都緊著我和孩子，逢人就說‘咱家大梅是咱村最好的兒媳婦’”
“爹！是您和梁子，還有婆婆，讓我趙大梅第一次知道，被人當(dāng)人看、被人珍重是啥滋味！讓我知道，啥是家！啥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人！”
她的目光掃過旁邊同樣眼含熱淚的幾人，最終又回到老爺子臉上，語氣無比堅(jiān)定：
“梁子去了之后，我是累，是難，日子是苦！可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梁子走了，您就是我親爹，孩子們就是我的命根子！咱們是一家人，我守著這個家，守著您和孩子們，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念想！”
“張國強(qiáng)同志他人很好，對我也好，我和他在一起，是高興”
趙大梅的聲音低了下來，眼中閃過一抹復(fù)雜的情緒，
“可爹您想過沒有，要是真的像您說的那樣，您就這么悄沒生息的走了，我用您的命換來的好日子，我趙大梅能過得安心嗎？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對得起梁子，對得起您這么多年拿我當(dāng)親閨女疼嗎？我要是真那么做了，我我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啊爹！”
她說著，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但眼神卻異常清亮堅(jiān)決：
“爹，您聽好了，只要您好好的，孩子們好好的，我再苦再累，心里也是甜的！在您和張國強(qiáng)同志之間”
“我永遠(yuǎn)都只會選擇您！選擇這個家！您要是再敢做那種糊涂事，您前腳走，我后腳就帶著孩子們隨您去了！咱一家人,到地下團(tuán)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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