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頭-->>急喊:“王老里正!快看!鐵犁入土太深!翻出生土了!這樣禍害田地,明年開春地就廢了!肥力跑光了!不能讓他再糟蹋好地!”這話引起一些老農(nóng)擔(dān)憂。
王石頭沒理他,拄拐快步走到犁溝邊,不顧寒冷蹲下,小心抓起一把翻上來的濕冷泥土,在布滿凍瘡的粗糙手掌里仔細(xì)捻搓,又湊到鼻端深嗅。
李恪示意停犁。
所有人目光聚焦王石頭和他手中泥土。
他捻著凍土,眉頭越皺越緊。突然,他猛地起身,目光掃過田埂,一眼看到旁邊清理牛糞草渣的拾糞叉!他幾步過去,一把抄起那帶著干草末的叉子!
“李?。 ?
王石頭一聲吼,舉著拾糞叉,像頭發(fā)怒的老獅子沖來!
“停下!不許再犁!”
人群驚呆!
張行頭臉上狂喜。
長孫沖急喊:“恪哥小心!”
護(hù)衛(wèi)上前。
李恪紋絲不動(dòng),平靜看著。
王石頭沖到離鐵犁幾步遠(yuǎn),叉尖幾乎戳到冰冷的鐵犁壁上!他胸膛劇烈起伏,白霧噴涌,渾濁老眼死瞪李恪,舉叉的手因激動(dòng)顫抖,卻最終沒砸下。
“王老里正?”李恪語氣平靜。
“你…你…”王石頭激動(dòng)地用叉子指著腳下深翻的泥土,聲音嘶啞發(fā)顫,“你這鐵犁…這鐵犁……”
“鐵犁如何?”李恪追問。
“這鐵犁…”王石頭猛一跺腳,霜屑飛濺,幾乎是吼出來,“它翻得太深了!把底下多年不見天日、最肥的黑土都翻上來了!還把去年秋天埋的豆稈、草根切得碎碎的,混在新土里!這…這哪里是傷地?分明是在養(yǎng)地!肥地??!比祖祖輩輩用那破木犁淺耕,強(qiáng)了百倍千倍!”
他激動(dòng)得臉膛通紅,胡子哆嗦,舉叉的手忘了放下。
“啥?”
“肥地?”
“養(yǎng)地?”
人群嘩然!張行頭臉上狂喜僵住,變得鐵青。
王石頭身后的老農(nóng)一愣,隨即炸鍋般涌到犁溝邊,不顧寒冷,抓起泥土捻搓、深嗅。
“哎喲!老王頭說得對(duì)!這土摸著油潤!好土!”
“聞著有漚爛的草根豆稈味兒!肥氣!頂好的肥氣!”
“老天爺!翻這么深,積年老肥土見光了!明年莊稼根子能扎多深!苗子得多壯實(shí)!”
老農(nóng)們瞬間沸騰,看向鐵犁的眼神無比炙熱!
王石頭“哐當(dāng)”扔下拾糞叉,幾步上前,粗糙大手一把抓住李恪胳膊:“李郎君!這犁…賣不賣?多少錢一架?老漢…先定五架!現(xiàn)錢!豆麥都成!”
李恪瞥了眼在莊戶人鄙夷目光中灰溜溜退走的張行頭等人,嘴角微揚(yáng)。
“王老里正莫急?!彼事暤溃斑@‘曲轅鐵犁’還在試用,是好是壞,看明年夏收這三畝試驗(yàn)田的收成!若真比往年多打糧食,恪記定以公道價(jià),讓長安四郊莊戶都用上這結(jié)實(shí)、省力、還能養(yǎng)地的好犁!”
“好!郎君仁義!”
“說定了!就等郎君的好犁!”
老農(nóng)們震天歡呼,圍上去愛不釋手地摩挲鐵犁,臉上滿是來年豐收的期盼。
王石頭用力拍胸:“郎君放心!這三畝地,老漢親自帶人守著!一粒糧食少不了!夏收見真章!收成好,老漢給你立長生牌位!”
一場(chǎng)風(fēng)波,在拾糞叉與深翻泥土的見證下消散。新鐵犁靜靜立在霜地上,在莊戶人眼中,它犁開的不止凍土,更是沉甸甸的希望。
人群散去,日頭西斜,寒氣更重。
長孫沖搓手興奮:“恪哥!成了!太解氣了!王石頭那老倔頭都服了!看行會(huì)那些老家伙還有什么臉!”
李恪卻無太多喜色,目光落在三畝深翻過、散發(fā)泥土腐草清香的試驗(yàn)田上,眼神深遠(yuǎn)。
“成了?”他輕輕搖頭,“這才剛開始?!?
他蹲身,抓起一把被鐵犁切碎、混合腐殖質(zhì)的濕潤凍土,在掌心捻開。冰涼泥土帶著大地深處的生機(jī)。
夏收時(shí)堆滿谷倉的糧食,才是硬道理。才是堵住眾口、砸碎質(zhì)疑的鐵錘。
他目光投向長安城灰蒙蒙的輪廓。
遠(yuǎn)處光禿田埂樹影下,幾雙不屬于莊戶、帶著陰冷算計(jì)的眼睛,正死死盯著新翻的土地。其中一人腳下昂貴的鹿皮靴,不經(jīng)意碾碎了一塊凍土,旋即隱入更深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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