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牛可不行，它是咱們社員家里最重要的勞力，金貴著呢！”

“可不敢把它給累趴下了！”

李大明的話，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童志軍和鄭曉麗的心上。

他們徹底傻眼了。

原來，為了來接他們，這位公社書記和趕車的大爺，已經(jīng)提前走了一天了。

原來，在他們的世界里，一頭牛的體力，遠(yuǎn)比人更需要被珍視。

童志軍張了張嘴，之前到了嘴邊的所有抱怨，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巖漿，堵在了他的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這片貧瘠的黃土地和這位樸實的公社書記，聯(lián)手砸了個粉碎。

他嘴巴張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干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李……李書記，您是說……這牛，比人還金貴？”

李大明正從一個破舊的帆布包里往外掏東西，聞，他抬起頭，用一種“這還用問嗎”的眼神看著童志軍，理所當(dāng)然地點了點頭。

“對呀！”

他的語氣，就像在說“太陽從東邊出來”一樣天經(jīng)地義。

“?？刹痪捅热私鹳F嘛！”

童志軍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都恍惚了。

他扶著牛車的車轅，才勉強站穩(wěn)。

牛……比人還金貴？

這算什么道理？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讀過的所有書，都告訴他人是萬物之靈，人的生命高于一切。

可在這里，在這個他從未踏足過的世界里，這個顛撲不破的真理，似乎……失效了。

秦東揚的目光從李大明那張黝黑而坦然的臉上掃過，又落在了童志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上，心中了然。

他不像童志軍那般震驚。

來之前，他就做過功課，對大西北的貧困和落后有心理準(zhǔn)備。

他知道，在這個生產(chǎn)力極度低下的年代，尤其是在這種靠天吃飯的地方，一頭壯實的耕牛，意味著什么。

它是一個家庭，甚至一個生產(chǎn)隊最重要的生產(chǎn)資料。

是春耕秋收的保障，是全社人填飽肚子的希望。

更是集體的財產(chǎn)，是公家的寶貝。

人病了，可以硬扛，可以找赤腳醫(yī)生抓兩把草藥。

可牛要是倒下了，耽誤了農(nóng)時，那損失的就是幾十上百口人的口糧。

所以，牛，在這里，確實比一個普通社員的個體生命，要“金貴”得多。

這是一種殘酷的現(xiàn)實，也是一種無奈的生存法則。

童志軍看著李大明那張被風(fēng)霜刻滿皺紋的臉，看著他那雙真誠而樸實的眼睛，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rèn)識到，自己和這片土地之間，隔著一條多么巨大的鴻溝。

那不僅僅是地理上的距離，更是認(rèn)知與觀念上的天壤之別。

寒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黃沙，迷了人的眼。

他的目光，越過眼前這片荒涼的土地，望向了更遠(yuǎn)方，那片被群山深鎖的未知。

他知道，這漫長而顛簸的一天，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真正的硬仗，還在后頭。

秦東揚拍了拍童志軍的肩膀，聲音低沉而有力：“先坐下歇歇，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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