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fā)高束成髻,僅以一枚鑲嵌著火紅寶石的墨玉簪固定,利落干凈。她的妝容極淡,卻掩不住眉宇間那股從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勃勃英氣。
肩胛處,吉服之下似乎還墊著厚厚的包扎,讓她的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但她脊背挺得筆直,如同她手中從不離身的瀝泉槍,目光灼灼,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堂前的蘇淵,眼中跳動著比堂上燭火更為熾烈的光芒。
吉時已至。
“一拜天地——!”
禮官蒼老而洪亮的唱喏聲,穿透喧鬧的人聲,響徹正堂。
蘇淵胸腔激蕩,喉頭滾動。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左右的紅綢,握得更緊,更穩(wěn)。那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通過紅綢清晰地傳遞過來,
一股是家的溫暖與安穩(wěn),一股是疆土的守護(hù)與鋒芒。它們在此刻交織,融匯成他生命不可分割的兩翼。
他目光左右微轉(zhuǎn)。沈幼娘眼中的沉靜溫柔,是港灣,是歸途,是荒蕪之地拔地而起、如今托舉著他們所有人的這座雄城;
顧傾城眼中的熾熱鋒芒,是利刃,是烽燧,是西境線上永不熄滅、為他燃起的守護(hù)之光。
這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此刻通過掌中紅綢,沉甸甸地纏繞在他的生命里。
他雙手穩(wěn)穩(wěn)執(zhí)綢,率先躬身,朝著洞開的府門外那浩瀚蒼穹,朝著腳下這片由她們心血、由無數(shù)人汗水乃至生命澆灌的臨淵土地,深深一拜!
這一拜,是敬造化,是敬蒼生,亦是敬這由荒蕪中崛起的奇跡。
沈幼娘與顧傾城緊隨其后,盈盈拜下。
沈幼娘的姿態(tài)端莊優(yōu)雅,如靜水深流,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女主人的雍容氣度。
顧傾城的動作干脆利落,帶著軍令如山的果決,牽動肩傷時眉頭微蹙,卻絲毫不減其剛毅。
起身的瞬間,蘇淵清晰地感覺到掌心紅綢傳來的不同牽引。
左側(cè),沈幼娘悄然靠近一步。微涼而帶著薄繭的指尖,帶著一種無比珍重的溫柔,輕輕撫過他同樣布滿厚繭的手背。
那觸感細(xì)膩而堅定,如同她這些年無聲的守護(hù)與付出。
她的聲音低柔婉轉(zhuǎn),如同春風(fēng)吹皺一池靜水,清晰地只送入他一人耳中,帶著塵埃落定般的安寧與滿足:
“夫君,”她抬眸,眼中水光瀲滟,映著滿堂紅燭,也映著他,“這城,終于是你我的家了。”
一句話,道盡拓荒的艱辛,守城的孤寂,以及此刻擁有彼此、擁有這座城的無上圓滿。
幾乎同時,右側(cè)紅綢猛地一緊!顧傾城也上前一步,動作牽扯肩胛,她悶哼一聲,牙關(guān)緊咬,臉色瞬間更白一分,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如槍。
她迎上蘇淵轉(zhuǎn)過來的目光,眼中沒有絲毫新嫁娘的羞赧,只有屬于戰(zhàn)士的坦蕩與滾燙的忠誠,聲音清越,帶著金戈交鳴般的穿透力,響徹在蘇淵心頭:
“蘇淵!”舊稱脫口而出,刻入骨髓,“西慶烽燧,永為你亮!”
這誓,是她用血與傷、用無數(shù)次瀕死守護(hù)淬煉出的赤誠,是她奉上的最重的嫁妝,是她生命的坐標(biāo)。
蘇淵胸腔激蕩,一股滾燙的熱流直沖眼底。
他沒有語,只是將左右的紅綢,更加用力、更加沉穩(wěn)地攥緊!仿佛要將這兩份沉甸甸的情感與托付,牢牢鎖在掌心,融入骨血。
那兩股力量——家的溫暖安穩(wěn)與疆土的守護(hù)鋒芒,在此刻交織纏繞,成為支撐他生命與責(zé)任的、不可分割的雙翼。
“二拜高堂——!”
禮官的聲音再次響起。
正堂上首,兩張鋪著紅緞的太師椅空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