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中秋夜,潭州。
江升給全家找了個葬身的好地方。
白鹿書院的后山的瀑布之巔,是整個潭州城最高的地方。
據(jù)說白鹿書院的這座山,是當(dāng)年文曲星君飛升的地方,最有靈氣,歷代從白鹿書院出去的,連狀元都不下兩位數(shù)。
這個時節(jié),關(guān)中之地連半片綠葉子都看不到了,連黃河都干涸開裂了,而白鹿書院的后山的山巔,居然還遍地開著花,美得跟神仙住的地方似的。
有山有水有樹有花還有神仙的靈氣,是個好地方。
江升決定了,就死這里了。
他耗費了最后的力氣,挨在山頭的那片開得正艷的繁花旁,挖了一個大大的土坑,然后把母親,弟弟,妹妹都抱了進(jìn)去,給他們整理好頭發(fā)和衣裳,自己也躺了進(jìn)去。
江升躺著等死,實在是因為他已沒了法子。
關(guān)中大旱,黃河斷流,山火連綿,蝗蟲過境。
歲大饑,人相食。
江升能上山打獵,徒手能打死一頭熊,能下水捕魚,論水性,方圓百里無人是他對手,只要有山有水,就餓不著他,總能有活路。
但如今山和水都沒了,他和母親不得不護(hù)著弟弟妹妹,背井離鄉(xiāng),避開那不斷蔓延的人相食之地,一路南下逃亡。
逃荒的隊伍烏泱泱蔓延到潭州,瘟疫來了。
潭州城,尸橫遍野。
下午的時候,妹妹軟在母親的懷里。
然后是弟弟。
然后是母親。
江升逃不動了,便是他力氣再大,武功再高,再有能耐,也拿瘟疫這無形又無處不在的對手毫無法子。
干脆,趁自己還有最后一口氣,給全家選個葬身的好地方吧。
江升舉目四望,瞧上了白鹿書院的后山那座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