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駛,奧迪最后的停車地點是復興路28號。
這里是一家醫(yī)院,全稱叫“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yī)院”,也就是民間所稱的“301”。
它有一片地方,專門承擔著首都領導們的醫(yī)療和保健,當然誰都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有些疾病是無藥可治的。
所以,也有很多老領導在301溘然去世。
易保玉的爺爺目前就在這里,她來到病房外,放眼望過去走廊上都是人影。
有些剛走,有些剛來。
不乏電視里常見的熟面孔,他們嘴里的話,在某些地方或者某個行業(yè),可以稱之為“政策”。
可是現(xiàn)在,他們只能壓低聲音的交流,連走路腳步都是靜悄悄的。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股難以名狀的壓抑,仿佛是手中權力與脆弱生命在此刻狹路相逢,產(chǎn)生微妙而復雜的張力。
“媽媽還說,易肖兩家的影響力下降了?!?
易保玉心想還好我沒信,就沖著這個場面,“易家”的招牌锃亮如初!
三叔易伯翔見到一些熟人,連忙丟下侄女前去招呼。
“小玉回來了???”
取而代之的,居然是那個不成器的爹。
易格格的親爹叫易翱翔,本來是期望他在紅色天空下展翅翱翔。
結果可能是蛋太大的原因,沒飛起來,只顧著在地上到處交配,導致易格格的小媽一大堆。
當然易保玉永遠是嫡脈,因為她媽姓肖,門當戶對的家世。
易翱翔現(xiàn)在是一家貿(mào)易商會的副會長,這種一聽就是掛個名然后白拿好處的職位,所有的會員單位花點錢,養(yǎng)著這頭易會長。
“昂,回來了?!?
易保玉在瑞典這么多年,這個生物爹探望的次數(shù)不超過十次。
所以格格和父親關系很一般,只是努努嘴說道:“帶我進去看看爺爺。”
很快就有護士過來,為易保玉換上消過毒的白大衣和口罩,然后領著她來到病床前。
icu里很安靜,只有監(jiān)護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就像是冷酷的秒針,為一段生命計數(shù)著最后的倒計時。
易格格的爺爺,躺在被各種管線包圍的病床上,臉頰深深凹陷,皮膚是沒有血色的的蠟黃,緊緊包裹著頭骨的輪廓。
他正沉睡著。
在他的身上,已經(jīng)看不到曾經(jīng)揮斥方遒的豪邁,只有面罩下一次一次微弱的呼吸,成為這具身軀仍然“活著”的唯一證明。
和記憶中身影的對比太強烈,格格雖然把世人都看作“小嘍保嵌鄖滓故怯屑阜終娓星椋吹秸庵植已劾崛灘蛔x髁順隼礎
“爸,小玉回來看你了,你一直盼望的孫女,已經(jīng)在你身邊了?!?
易翱翔蹲在父親耳畔,輕聲的說道。
可能是親情的羈絆,穿透了命運的迷霧,也可能是漫長的等待,終于迎來了歸人,反正易老爺子干枯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
易翱翔瞬間瞪大眼睛,忙不迭的跑出去:“醫(yī)生,醫(yī)生……”
很快,外面涌進穿著白大褂的院領導。
更多穿著夾克衫和墨綠軍裝的領導,趴在窗戶上翹首以盼。
走廊上那些姓易的家人更是興奮,都在迫切期待這個守護家族幾十年之久的獅王,重新站起來。
“易會長?!?
經(jīng)過一番細致而快速的檢查,301的副院長神色凝重:“從醫(yī)學指標上看,老爺子身體的基礎機能……并沒有出現(xiàn)根本性的改善。剛才的反應,我們傾向于是一種在特定刺激下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應激反射?!?
“但是?!?
301副院長又繼續(xù)說道:“這種反射對老爺子的意識層面是一種積極現(xiàn)象,我們建議如果條件允許,易小姐可以多來陪伴一下?!?
“小玉你聽到?jīng)],一定要多來看看爺爺……”
易翱翔轉頭大聲的要求。
“我們出去吧,易會長?!?
301的副院長輕聲道:“以老爺子現(xiàn)在的精力,撐不起太多的情緒波動,又昏睡過去了?!?
一行人陸續(xù)離開病房,易家人差點把易保玉當成“英雄”,連三叔易伯翔都欣賞的拍了拍侄女肩膀。
仿佛在說,我就知道你來了會管用。
接下來,“易家的二代們”仍然在迎來送往,與一個個探望的權貴人物交流著。
很諷刺的是,里間是生命燭火的搖曳將熄,外間是現(xiàn)實秩序的無聲運行。
只要你想,連醫(yī)院甚至太平間都可以成為利益的交換場所。
至于“易家的三代們”,應該忍受不了這里的壓抑氣氛,索性裹挾著易保玉離開了301。
他們都是易保玉的堂兄堂姐,或者這些人的家屬,彼此好像都有著不錯的發(fā)展。
有人是地產(chǎn)公司的董事,有人是著名的珠寶設計師,有人是娛樂圈的知性才女,有人是國企的領導……
但是從政幾乎沒有。
因為實在是太辛苦了!
雖然有些人,確實能夠跳過一些步驟,但是不可能跳過所有步驟,體制內還是很看排資論輩的。
哪怕你一路通暢,能力出眾,關系通天,三十歲正處已經(jīng)是全國聞名了,三十五歲正廳,四十五歲省部……
但是在這個位置上,你至少得“蹉跎”十年,五十五歲以后才能再進步吧。
并且,這些年你幾乎不能犯一點錯,嚴于律己,鞠躬盡瘁,否則所有努力付之東流。
那些從小不知道“苦”為何物的貝勒格格們,哪里愿意放著一邊的花花世界不去享受,要來過這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呢?
他們甚至都沒有完全認清現(xiàn)在的局勢,操著一口京腔還在得意的胡吹:
“小玉,這趟回來就別走了!來哥的公司,給你個副總裁銜兒,啥心不用操,露個面就行!”
“得了吧,你那工地灰大!來四姐這里,頂級珠寶隨便戴,出入的都是時尚晚宴,那才叫生活?!?
“還是來我這里吧,每天就是蓋兩個章的事兒,清閑的很,下面地市多少人得看咱們臉色呢?!?
……
兄長和姐姐們的熱情邀請,更加讓易保玉覺得“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仿佛只要易家人愿意,社會上的所有資源都掌握在手上,再次驗證母親的話都是危聳聽。
但是,易保玉并不想跟著這些哥哥姐姐混!
她想在家族里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而不是誰誰誰的附庸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