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里坐著八桌,大概不到90人的樣子。
賓客不少,但是就像所有的紅白事那樣,熙熙攘攘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這里既有俞孝良和唐湘月的同事,也有唐湘月家的親戚,還有劉葉的同班同學家長。
其實有些家長不想來,但是唐湘月挨個打電話,面皮薄的只能不情不愿帶著禮金出席了。
最離譜的是還有唐泉的朋友。
他覺得自己算是成功人士,那么外甥女過十歲生日,怎么能沒有朋友捧場呢?
于是邀請幾個平時稱兄道弟的酒肉朋友,讓他們帶著家人過來,并且還堂而皇之的坐在主桌。
因為唐泉對妹妹謊稱,這些都是尊貴的“大哥級”人物,給自己面子所以才來參加劉葉的十周歲生日宴。
唐湘月自然不會拒絕,總之他們來了就得給禮金,但是酒席錢又不用自己付,里外面都是虧俞孝良一個人。
生日宴中午12點正式開始,來賓們正在寒暄和說話,小孩子滿地跑,穿著燕尾服的司儀在最前面活躍氣氛。
大廳里亂的像個菜市場。
就在這時,唐湘月突然牽著壽星劉葉走進來。
劉葉眼角還有沒擦干的眼淚。
有人打招呼,唐湘月也不搭理,她一條道徑直走到唐泉面前,開口就是哽咽聲:“哥,我被人欺負了!”
“啥?”
唐泉正和這幫酒肉兄弟聊著國際大事,突然看見妹妹披頭散發(fā)的出現(xiàn),嘴里說著“被人欺負了”。
唐泉第一反應還以為是被強奸了。
后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俞孝良不太懂事,居然給俞弦買了手機。
俞弦更不懂事的居然還收下了。
最讓人氣憤的是,俞弦的男朋友還嚇唬劉葉,要把孩子曬干了當掛件。
“他們人在哪里?”
唐泉那個期望俞弦出事的老婆最先忍不住了。
她“啪”的一拍桌子:“你哥早就看出來了,他和俞孝良一樣都是沒卵子的慫包!沒想到還學會欺負小孩和女人了,剛才在我們面前多乖巧??!”
這個女人和他老公一樣,都是屬于“普信怪”。
明明是陳著懶得一般見識,但是在這兩人眼里,就變成了陳著害怕他們,所以才裝作聽話的模樣。
這種自我高潮的心態(tài),都和大寒冥國的棒子差不多了。
唐泉聽說這件事也很生氣,有一種“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的感覺。
他帶來的那些酒肉兄弟,其中一個胳膊帶紋身的矮壯中年人更是叫囂道:
“誰他媽欺負咱妹妹和外甥女???活得不耐煩了,老子去會會他們!”
“老張,你等等……”
唐泉叫住這個紋身的兄弟。
因為他突然反應過來,俞孝良給俞弦買手機這個行為,在公開申討的時候,又是一件現(xiàn)成的“罪狀”啊。
這就是俞奶奶口中的“狽”了,相對于愚蠢的老婆和貪婪的妹妹,多了一點小聰明。
“現(xiàn)在……還不能去找他們麻煩?!?
沉思片刻,唐泉緩緩給出一個建議:“不僅不能找,而且還要主動和他們道歉?!?
“道歉?”
唐湘月以為聽錯了,瞪大了眼睛:“憑什么?。俊?
“憑你想要那套房子!”
唐泉斯條慢理的說道:“他們要是直接走了,還怎么利用輿論給俞弦施壓?”
唐湘月愣了愣,想起來還有這件最重要的事情。
可她仍然不能完全的平心靜氣,指著濃妝都已經(jīng)哭花掉的劉葉說道:
“你看小葉子多慘,哥,你不是在外面有很多關系嗎?能不能既要房子,又能狠狠的懲罰他們???”
“我……”
唐泉不易察覺的噎了噎,要不是皮膚本來就黑,甚至能看出來老臉還紅了一下。
他就是一個外貿公司的普通業(yè)務員,08年因為奧運會的緣故,外貿生意非常好做。
所以能接觸到一些大老板,偶爾也會有區(qū)里局里的領導過來視察和指導工作。
不過這些僅僅是工作上的接觸,下班就沒人鳥他了。
可是唐泉為了裝逼,在家族聚會和酒肉朋友的吃喝上,把這些權勢人物吹噓成自己的至交好友。
再加上他收入在普通人里確實算很高了,所以不僅親戚信了,連老婆孩子都信了。
現(xiàn)在讓他找關系,他連基層派出所領導的電話都得上百度搜一下。
當然唐泉還是很能裝的,他沉著冷靜的說道:“一件小事就動用那些關系不太合適,小不忍則亂大謀?!?
“可我長這么大都沒吃過這種虧!”
唐湘月一抹臉,氣呼呼的說道。
“嘖!”
唐泉漸漸沒了耐心,壓低聲音反問道:“以前我怎么沒看出來,劉龍每次喝醉酒都打你,算不算吃虧?”
劉龍是劉葉的親生父親,開小飯館的沒什么文化,還喜歡酗酒。
每次喝酒了都要打老婆,那時唐湘月說話做事都要小心翼翼。
講錯一個字,直接就被“蓄意轟拳”。
好不容易離婚了,單身兩年拮據(jù)的快要活不下去的唐湘月。
在唐泉的設計下,終于把老俞這個脾氣好、無不良嗜好、溫柔顧家的懦弱男人坑到手。
唐湘月不僅不珍惜,還得寸進尺的蹬鼻子上臉,好像要把自己那些年被壓抑的痛苦,全部轉給老俞來承受。
“好好的日子,提起他做什么?”
唐湘月馬上老實了。
即便過去這么久,龍哥的eaqaarw,仍然是她不敢回憶的噩夢。
“那我去喊他們進來?”
唐湘月聽話的問道。
“我去吧。”
唐泉想了想說道:“你帶小葉子重新補個妝,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
……
唐泉走出去宴會廳,一眼瞥見了陳著他們三人。
這種生日宴或者婚宴,都要有人在門口接待和記下賓客給的禮金,俞孝良自然就是當仁不讓的牛馬人選。
現(xiàn)在客人來的差不多了,他此時此刻正在收拾禮金冊,陳著和俞弦也在幫忙。
唐泉觀察一下每個人的神情。
俞孝良,那個怕事膽小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自己出來,不出意外的有些退縮和窘迫。
“知道錯了就好了!”
唐泉覺得自己還算是比較公平的,不會把外甥女被嚇哭的事情,完全歸咎于俞孝良的身上。
只是唐泉沒注意到,老俞后退的那兩步,可以理解成畏懼,也可以理解成擋在閨女的前面。
其次就是陳著,那個只敢嚇唬小孩子的懦弱大學生。
他居然沒有一絲愧疚,還在笑呵呵的談天說地。
其實陳著在調侃,自己早上準備了紅包,但是看眼下這個情況,似乎給不出去了。
“真希望單獨面對我的時候,你也能這樣勇敢和樂觀!”
唐泉心中冷笑一聲。
要不是為了房子,真想劈頭蓋臉的把這個小白臉訓哭!
至于俞弦……
唐泉想了想,突然有些泄氣。
因為俞弦看到自己過來,沒有退縮,也沒有嬉皮笑臉。
微微仰著下巴,俏臉緊繃繃的,目光如同冷冷的寒冰,仿佛完全沒有把“強大的唐家”放在眼里。
這一刻,就連唐泉都有一種感覺。
只要沒有意外,這種女孩子未來一定是光明又璀璨的,因為她是那么的堅韌且無畏。
“老爹沒得選的,但是怎么會看上這種男人?”
唐泉都有些為俞弦感到可惜。
除了個頭和樣貌,這個小白臉沒有任何能匹配上俞弦的東西,甚至嚴格點來說,樣貌其實也是被碾壓的存在。
唐泉收拾一下情緒,不讓它干擾自己的智慧,然后用語氣正常的打個招呼:“老俞啊,收拾完了就進去吃飯吧?!?
俞孝良有些驚訝,他原來以為會是一場疾風驟雨般的苛責,沒想到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揭過去了。
陳著是淡淡的失望,原來以為會有一幫蠢貨出來找場子,結果只有唐泉一個人。
更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唐泉居然對俞弦說道:
“俞弦,剛才錳埔趟禱壩械閭辶?;是不让你爸搞买手换视H罱ㄇ牡胤接械愣唷d忝妹瞇∫蹲庸僥暌臉踔校綣揮醒環(huán)浚忠淮蟊試拗選
“原來等在這里?!?
陳著恍然大悟。
這句話的重點,不是手機,而是學位房和贊助費。
“你唐姨呢,其實人不壞,就是脾氣有點急。”
唐泉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還特意讓我給你道個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要去給小葉子化妝,不然就親自過來了。”
陳著從來不認同什么“脾氣急、口不擇”這種理由。
這就和“酒后亂性”一樣可笑,怎么不見“酒后亂轉賬”呢?
不過cos姐沒那么多心眼,尤其當知道唐泉不是來找茬,而是這樣低聲下氣的道歉,她敵視的態(tài)度也逐漸緩和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要?!?
俞弦擲地有聲的回道:“既然經(jīng)濟緊張,那就拿著發(fā)票把手機退掉,我也只想和陳主任用一樣的手機!”
“沒關系,買都買了還是收下吧?!?
唐泉好像對俞弦手里的n95沒有一點想法,再次邀請道:“酒席快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其實如果唐泉不出來道歉,俞弦?guī)屠嫌嵴砗枚Y金冊,她直接就和男朋友離開了。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還想讓我和你一起吃飯?
做夢!
但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俞弦又有些猶豫。
她先征求的看向陳著,陳著聳聳肩膀:“看你,我都行?!?
她又把目光落在老俞的身上,感受到父親仍然有期待雙方和好的意愿。
俞弦整齊光潔的小米牙,輕輕切了一下紅潤的下唇,終于做出了決定:“好吧,陳主任,我們吃完再走!”
看到俞弦答應下來,唐泉心里也松了口氣,終于可以把人騙進來“殺”了。
走向宴會廳的路上,唐泉和陳著并排走在后面,想起這小子剛才對外甥女的所作所為。
唐泉決定給他點colourseesee。
“你是中大嶺院的是吧?”
唐泉邊走邊問道。
“是的?!?
陳著爽快的回答。
他可不相信唐泉和唐湘月是真心實意的認錯道歉,這兩貨不知道在哪里憋著壞呢。
不過因為能把他們拿捏住,陳著頗為好奇對方的手段。
“唔……”
唐泉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我和你們嶺院的院長在一起吃過飯?!?
接下來按照正常劇本,唐泉覺得應該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陳著的大聲驚呼:“哇!那么厲害!”
第二種就是陳著在懷疑:“真的假的?”
“如果是第二種……”
唐泉自信的抖擻一下肩膀。
剛剛在百度查過了,中大還真有一個嶺南商學院,院長是一個叫舒原的博導,并且還有他出息活動的照片。
只要陳著懷疑,唐泉就用“你們院長是不是叫舒原?有點禿頂?五十歲左右?”來反問。
這種情形下,陳著一個年輕的大學生肯定會信以為真。
自己再趁熱打鐵連哄帶嚇,用他在學校里的前途為把柄,逼著這小子痛哭流涕的向劉葉和妹妹道歉。
可是等了半天,這兩種可能都沒出現(xiàn)。
唐泉忍不住向陳著看過去,發(fā)現(xiàn)他居然樂呵呵的盯著自己,眼神里滿滿都是戲謔的笑意。
裝逼的人,其實不怕別人抬杠和求證,但是最怕這種面帶笑容不說話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