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高大兒子站在炕前，掏出非常小顆的金耳環(huán)。

“娘，您收下?！痹S老二說完，回眸找媳婦身影，還不忘將于芹娘也拽胳膊拽到許老太面前。

許老太雙手接過，面上笑容，一點(diǎn)兒不比當(dāng)初在現(xiàn)代收到金戒指時少。

同樣是春節(jié)，同樣是吃餃子時，還同樣是收到兒子的禮物，這回還是三個兒子送的。

于芹娘別看年紀(jì)不大，可是操勞和常年造得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xì)紋。

于芹娘眼睛笑出細(xì)紋，正彎腰給坐在炕沿邊的許老太換下耳朵眼上的柴火棍，小心翼翼給戴上。太貴了這玩意兒，還不會佩戴，她有些緊張地喊：“田芯兒，快過來幫嬸娘看看是這么戴的吧？”

許田芯比許老太還高興，急忙說是這樣戴的。

在準(zhǔn)備新年禮物時，事實(shí)上，許田芯是考慮過全包的，連著金簪也給刻上生日日期反正是阿拉伯?dāng)?shù)字都給買了。

但是當(dāng)她三位叔叔私下尋到她，仨人掏出積攢的一顆顆碎銀角，向她打聽她奶收到啥禮物不會罵他們亂花錢時，許田芯就改了主意。

這個主意就是和叔叔們要一起，一點(diǎn)點(diǎn)給奶奶打扮的金光燦燦。

這方面，她不能由于自己掙錢腳步稍稍比叔叔們快了點(diǎn)兒，占著現(xiàn)代知識的便宜就全包。必須和叔叔們一起給奶奶一點(diǎn)點(diǎn)添置才有意義。

她看著那些碎到不能再碎的銀角子，猜到是她給幾位叔叔派私活攢的，或是奶奶平日里讓買個糧食剩的，包括她奶給嬸娘銀角子讓去萬家買醬油豆腐剩的，全湊到一起了。

所以這哪里是銀子啊，這是心意。

她就出主意說，買個金耳釘。

沒想到叔叔們買回來的是耳環(huán)，不大點(diǎn)兒，耷拉下來在耳垂上那也是耳環(huán)，真好看。

并且問及原因，怎么變了主意沒買金豆豆耳釘，叔叔們還和她說個意義，讓許田芯很動容。

那個意義就是……需要叔叔們親口說出來。

與此同時，許家哥仨又看向一直跟著傻樂的老老太。

“祖母?！?

“嗯？”老老太挑眉疑惑，怎么用上正式稱呼。

“這是給您的?！?

老老太眼睛盯著金耳環(huán)，臉上的笑容霎時僵?。骸吧?？”

許有糧上前一步，一邊彎腰學(xué)他媳婦的樣子，也給他奶耳朵眼的柴火棍摘下，一邊說：“給你老和我娘都買了金耳環(huán)，因?yàn)槁牫抢锬莻€賣首飾的小二說……四弟，他原話是咋說來著？”

“他說，其實(shí)咱們這里講究耳環(huán)是娘家給女兒的嫁妝。哪怕是木頭的也該準(zhǔn)備一對。耳環(huán)嘛，兒還，準(zhǔn)備這個是盼望女兒要多回娘家看看。小二要是不講，我們心粗也不知曉還有這種說法。我看我二嫂也有，是吧？”即使二嫂那對是木頭的，那就證明店小二這番說法不是糊弄人。

三句半的許有倉，揭曉謎底：“你和我娘，你們沒娘家……”

許老太是早在她出嫁時，娘家媽就去世了。

老老太更慘，自小四歲沒了親娘，后娘在她七歲為換十斤白面賣到縣里王員外家當(dāng)小丫鬟。打那之后再沒娘家。二十二歲王員外為慶祝王老太爺大壽積德，這才放一批人出來，嫁與許玉黍。

所以他們哥仨一咬牙一跺腳，決定買兩副金耳環(huán)還差點(diǎn)兒銀錢，把娘給準(zhǔn)備住兩間客棧還有一路買飯銀錢全省下了，又從貨款里扣除一點(diǎn)兒才買上。

可見，劉靖棟寫詩說上貨苦啊，他沒撒謊。擋不住他爹還不信，劉老柱說你許嬸子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一向盤纏準(zhǔn)備足足的，我們又不是沒出過門，你咋那么多事兒。

許家仨有的禮物，是想給老老太和他們娘送上那份“盼兒還”。雖然沒人給她們準(zhǔn)備過這個，也沒有娘家盼她們還。但是別人有的，咱也要慢慢置辦上，就當(dāng)了卻當(dāng)年的遺憾。

在仨個孫兒你一我一語解釋后，老老太感覺自己無處可躲，因?yàn)樗肼錅I咋辦，還怕大過年的兒媳婦嫌她掉眼淚不吉利。

再說不用人嫌棄，她也不能掉淚啊，咱家有買賣，萬一真有點(diǎn)兒不好影響掙錢。

老老太的表情就有點(diǎn)兒扭曲，怕張嘴露出激動的哭音兒，推開二孫兒要給她戴耳環(huán)的手開始四處翻找。

許老太疑惑：“你找啥呢？”

“找我八兩私房銀，都給嘍，都給?！崩侠咸臒岬炔涣恕ｃy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兒孫這么孝順還攢那個干啥呀？只有怕兒孫不孝順才會有防備。

這話惹得屋里又是一片笑聲，又犯老毛病了，手里攢兩個就要給別人，好不容易將田地要回來四畝。

“你還是快讓你孝順孫子們給戴上吧，孩子在等著。”

沒一會兒許家又爆發(fā)出說笑聲，因?yàn)槔侠咸趩栐S田芯：“可芯兒啊，我戴上帶勁兒不？”

“帶勁兒，美?！?

老老太在吃餃子時，一手攥筷子，還一手忍不住摸摸戴上耳環(huán)的左耳朵對許老太說：“我的咋瞅著比你的大?！?

許老太心想：我的還比你的沉實(shí)呢，剛剛給你戴的時候，特意掂過重量，我的可是實(shí)心的。

“你是孩子們奶奶，比我的大點(diǎn)兒不是正常？”戴出去也好看，別人只會夸她兒子們很是孝順。

“噗！”老老太咳嗽起來。

“哎呀，你看看高興得笑嗆了吧，要不然咱笑完再吃？”

“那倒不用，嘿嘿嘿，有點(diǎn)兒餓了?！?

然而以上并沒有送完。

許田芯送給于芹娘一套人參粉做的擦臉的洗牙的，送給大月姐一套連澡豆都有的，又送給昭昭一套帶著木梳的。

多年后，許昭昭每次過年總要反復(fù)提今天，或許今天只有她沒送禮物，這事兒對她是件很遺憾的事兒。

林月是送給許老太一雙進(jìn)出地炕鋪?zhàn)拥耐闲?，許田芯連比劃再給畫，她給縫制。送給老老太一雙護(hù)膝。

而仨飛是特意等吃完餃子才拿出禮物。

“奶，我們哥仨做的木簪，我刻的，大飛拋光，大鳥打蠟，不知你稀罕不?！?

大鵬大飛大鳥盯著許老太美滋滋戴上刻有福字樣式的桃木簪，哥仨一起琢磨著：他們想給奶換金的，像剛剛叔叔們和田芯一樣。到底怎樣做才能有那一天。

至于小哥仨給老老太的禮物，也是找到許田芯私聊過，是一個木制蹲旱廁神器。上面用靰鞡草和碎布縫制能拆洗，這樣老老太痔瘡比較嚴(yán)重，田芯又暫時沒有手術(shù)刀不能給割下去，有這個就能蹲住。

許田芯看著老老太，心想：自己的禮物要晚給，趕明兒給太奶割掉痔瘡。

此時，許有銀端著一大盆凍柿子進(jìn)屋：“來嘍，柿柿如意?！?

許田芯接著也跨個筐進(jìn)屋：“來嘍，吃石榴，團(tuán)圓，吉祥，多子多福?！?

許家熱炕上，一大家子正看一眼凍柿盆，又看一眼石榴這稀罕物，咱都不知道該咋吃。

“噯？別咬皮，太奶，我還要留皮曬了當(dāng)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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