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伯是吃飯時,夸完他自家姑爺子,又捧你大伯家那位田女婿。
到我這里,他說我,干脆別出門找活干,說我掙那仨瓜倆棗,還不夠找劉里正開路引出門踏人情的錢。不如在家躺炕上少吃點兒,用肚子省省就當作掙了。
我窮,我出門找活干不對,躺家待著是懶,還不對。就怎么做都不對?!?
許有糧望著闊別許久的于家莊,再回想這些就好像發(fā)生了很久的事兒。
其實就是兩年前,他繼續(xù)說道:
“媳婦,你大伯喝點兒酒聽到這話更來勁兒。他是看著我直嘆氣說,將來可咋整,說咱倆這樣的,孩子托生在咱家,給咱倆當兒女都遭罪,還問我,他說的對不對?”
他差點兒脫口而出說對。
許有糧想起當初自己也是挺憨厚,想著來拜年別和長輩頂撞,這和他哥教他的不符。
二是,或許人家說的也是實話,只是咱不愿意聽。
甭管如何,就在他要低頭說對時,他岳母應該是在灶房聽到屋里說啥了,忽然一把拽開門喊他說:“姑爺,走,跟娘回家,不在這里吃了?!?
岳母聲音里是藏不住的顫音。
岳母和他娘性情不一樣,不是那種敢于和人起沖突的人,否則也不會三房分家被另外兩家欺負成那般。
所以那次回去的路上,岳母渾身氣的直發(fā)抖,只反復說兩句話。
一句是:“憑啥說我姑爺?”
另外一句是:“要是你爹活著,姑爺,你信娘,你親丈人一定會說,女婿是門前貴客,快進屋炕里坐,沏茶坐上座。”
這給他岳母哭的啊,許老二當時不敢看丈母娘,自己很尷尬。
而第二年還沒等過年,岳母就捎信兒說,天冷,讓他們不用來回折騰,知道是孝順的就好。
于芹娘聽到她男人受那么些委屈心里難受,本來就孕期情緒不穩(wěn)。而且她肚里委屈只比她男人多。
這么說吧,堂姐們說她還穿當閨女時穿得破衣裳,那嘖嘖地嫌棄聲音,竟然不算是什么難聽話。
所以她一個激動就抹上了眼淚,不忘邊抽泣邊說:“可我還是不想讓你太揚眉吐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怕他們沾上咱家借錢咋辦。還不如瞧不起咱們來得省心?!?
給許老二嚇的:“媳婦,咱倆是在嘮嗑,你抹眼淚是在給我上眼藥是不是?眼瞅著要到娘家,快擦干凈,要不然一早上白擦擦抹抹了?!?
遠處,突然有人喊道:“大力娘,你快出來看看,那好像是你家姑爺和閨女回來啦!”
于芹娘的老娘林氏,正在院子里殺雞,聞拎著菜刀一個箭步就沖了出去,想想不對,又將菜刀扔進院里,急忙用圍裙擦擦手。
于家大門早早打開。
林氏一早上就等女兒女婿歸家,為此早晨只給兩個兒子煮碗稀粥就算是一頓飯,說等你們姐夫回來的再一起吃干。
許有糧也聽到坡上有人喊他岳母,連忙一手駕車,一手舉了舉手中鞭子喊道:“娘,我們回來啦!”
棗紅色的牛車一到,許老二先扶著媳婦下車:
“娘,知道你惦記小芹的肚子,你快看看她。大力,來,跟我卸車。小力,姐夫給你個好東西,鞭炮?!?
于家斜對面就是于大伯和于二伯家。
于大力直接將姐夫剛給弟弟的鞭炮點燃,并且他還不幫忙搬年禮,就任由他姐和他娘已經(jīng)歡喜傻了,在門口和四鄰說話。
任由他姐夫一樣樣往下卸車,任由鞭炮聲和小孩子們的歡呼聲惹兩位伯伯家出來看看。
三十斤的后鞧肉,許有糧搬下來了:“娘,這回正月里做著吃吧,別不舍得?!?
“咋買這么多?”林氏驚訝。
于家附近的鄰居更是用胳膊肘你碰我,我碰你。天吶。
許有糧一邊朝院里搬,一邊笑著回答說:“來時我娘說,總聽旁人讓兒媳婦要孝順公婆,從沒有人叫女婿對岳父岳母好一點兒。這不是今年家里好些了嘛,她說我們許家男兒必須要對岳母家好一些。再說小芹做到那了,我奶,我娘甭提多滿意她,她倆人一起說,不多!”
這話差點兒讓林氏激動的熱淚盈眶。
其實只要有這一句話,能讓全村子都聽到她女兒挺受婆家稀罕,這就夠用了。要不然連懷孕了,居然還有人說生丫頭小子還不一定呢,許家已經(jīng)不再一樣,還能瞧得上她大字不識的閨女嘛。
兩罐羊油。
粘豆包兩鍋。
開花大饅頭半缸,豆包一袋子,許有糧被林氏追問咋還帶干糧:“這都是我奶蒸的,不信您問大力,我奶豆包蒸得可好了,娘,豆面又甜又面,二十九那日特意蒸的讓我?guī)斫o您嘗嘗?!?
兩大筐魚。
林氏這回真顧不上和鄰居瞎客氣說話了,她恨不得再將魚給綁回車上:
“年前不是讓大力帶回四條大魚?那幾條還沒吃完,這怎么又帶來兩筐?”要將婆家搬光是怎的。做買賣還要賣錢嘞。
“娘,那是大的,這回是中不溜偏小的,沒事兒就做了給小力吃,娘,您快撒手,哈哈哈,我好抱進院。”
小力已經(jīng)不瞅鞭炮了,他滿眼亮晶晶在看他姐夫,圍著許老二身前身后轉(zhuǎn)。
而大力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許有銀曾和他感慨說,那次蓋房沒有親戚來幫忙,看到他出現(xiàn)那一瞬心里那叫一個熱乎。
此時大力想說,他姐夫今日的到來,已經(jīng)不是心里熱乎乎的事兒了,而是像他于家的一束光。
爹啊,別看您兒子我還沒有出息,但是您的女婿已經(jīng)能給于家撐起門楣。
兩壇酒,兩壇凍果和白糖熬的罐頭,一摞子點心匣子,許有糧還沒搬完:“這些是我侄女送給娘的?!?
許老二心想:回頭進屋要告訴岳母一聲,壇子什么的都要給他空出來的,還要拉回家繼續(xù)做買賣裝東西。
林氏一拍大腿很是懊惱:“我起頭就想問,咋沒給孩子領來?!睘榇耍€把棉被給拆了重彈的棉花,又特意準備個紅封。
雖然大力回來就說,那個小姑娘很忙的,但是萬一呢,她閨女夸口說和侄女關系很好,回頭會領娘家串姥姥家門。
沒想到?jīng)]有萬一,小芹凈忽悠她。
對面,于家大伯和二伯家門口一直有望風的,在隨時跑屋里匯報又往三嬸家搬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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