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老老太甚至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她今日不來好了。
老老太心突突著,扯好一會兒,才強扯開按孩子往死里打的谷素芬。
她把谷素芬頭發(fā)都扯掉一塊,可想而知費了多少力氣。
老老太趴在臉已經(jīng)腫得老高、嘴邊帶血的小孫女身上。
招娣的手指甲不知咋回事,也在斷裂流血:“我看誰再敢打的?!”
老老太跪坐在招娣旁邊,看著這副慘樣,想著剛剛那些話,突然再次拍腿哭了起來:“你這是要作甚?。 ?
老老太哭,因為她很無力。
她帶不走這孩子,她在二道河那面說得不算。
以她對二兒媳婦的了解,那位是個聰明人。
且聰明放在心善前。
二兒媳婦寧可再養(yǎng)十個八個無父無母的,都不會愿意養(yǎng)招娣。
不是差口吃的穿的,是懶得摻和這份渾水。
免得以后大房拿招娣當借口去找麻煩,或是容易利用招娣沾上他們。
再也是養(yǎng)這種父母健在的孩子,確實容易養(yǎng)出孽。
畢竟有句話叫做,和親生父母之間沒有隔夜仇。
而像二兒媳婦那般聰明通透的人,指定會覺得眼下招娣和她父母掰了,萬一過一年半載好了呢,她成里外不是人了,還鬧個幫大伯哥家白養(yǎng)孩子,憑啥。
所以老老太大哭是想罵招娣,你爹娘會打死你的,往后再沒有好日子過,而你奶奶我,并沒有自己的房子能給你領(lǐng)走!
老老太不知道的是,許招娣從承認是自己說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想去二道河的二嬸家。
給勸她別用涼水洗衣裳的二嬸,添麻煩干啥?
她就沒想活。
招娣覺得,活著沒啥大意思了。
無非還是喝粥,又不是沒吃過。
無非還是穿這樣的衣裳,補丁或多或少的事兒,好看不到哪里去。
大姐嫁個埋汰的男子,一張嘴說話有味兒,腳也有味兒,大姐夫人再好,也總是不洗。
二姐即將嫁個瘸子。她很不想和這樣的男子過日子。
她不敢想要這樣面對一輩子。
大姐曾和她還有二姐說,和啥樣的男人過日子都是一樣的,生了孩子就好了,娃就是盼頭。
招娣給自個分析過了,覺得那是騙人的,并沒有啥大盼頭。
因為侄女田芯已經(jīng)很出色很漂亮,還有這樣的好家境,一家子也其樂融融,并不會出現(xiàn)將來夫婿跟著回娘家看到亂糟糟的事情,回去就講究娘家會打心眼里瞧不起的事兒。
可是以田芯這么好的條件,打比方說,田芯眼下想和十里八村有名的白秀才成親,白家人不一定會同意。認為這是鄉(xiāng)下姑娘,可能無法幫扶白秀才仕途。
看,連田芯將來都夠嗆跳躍階層,她許招娣生出的娃,又靠什么能給她活著的盼頭。
女娃再出色能出色過田芯嗎?畢竟她可沒有二嬸的魄力,在家里缺錢時,就敢掏空一大半拿出十幾兩銀錢給孩子買書看,用心培養(yǎng)。
至于她生的男娃,那就更沒機會走出這個沒盼頭的怪圈。
所以大姐是騙人的,她已經(jīng)看到未來一輩子的日子。
太累了,為口粥。
田芯說,有情飲水飽,可她還沒有情。
招娣想著,那她就在死前,將該罵的都罵了吧,不枉自己來世間一回,也希望最好能幫到二姐。
此時的招娣,給老老太都嚇住了,她正又哭又笑坐屋地中間大聲道:
“哈哈哈,這回一鍋十四個大餅子,你們可勁兒吃吧,咋不吃死你們!
這回我也不干活了,愛誰干誰干,誰敢讓我做飯,我就下耗子藥藥死他。
許有書,你痛快說,不會用賣二姐的銀錢娶媳婦,你要是不說,除非你們打死我,否則我明兒就跑到那姑娘家,把你吃軟飯不要臉嚷嚷的那個鎮(zhèn)全都知道!”
許大伯說:“你敢!”
許招娣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推開攔住她的老老太,朝她親爹的身上沖。她其實已經(jīng)聽不清她爹在說啥,剛剛被打得耳鳴,可這并不影響她能猜到親爹恐嚇她什么。
招娣用滿是血跡的手指指著許大伯的鼻尖,聲音尖利道:
“你們永遠也比不過我二嬸家!
而且你們甭管千挑萬選出啥樣的兒媳婦,再生下那玩意兒,也不會有大出息,至多靠臉又是一個上門女婿的料子。
你知道許有書為什么會這么沒出息嗎,隨根兒!”
老老太跑過來抱住招娣:“瘋了瘋了。”又趕緊往外推變成從沒有過的商量語氣:“好孩子,聽奶奶的,出去?!?
“奶,我羨慕無父無母的田芯啊奶奶。
別人提起田芯,會說她越來越像她那對標致的父母。
這就是我有田哥嫂活著時的人品。
他們給田芯留下鎮(zhèn)亭那樣的叔叔,才讓我二嬸和田芯有了今日。
還留下寧可耽誤掙錢,也要將屋地租給田芯的王玉生叔叔。
留下田芯無論做了什么,做出什么,二道河許多壯勞力也對她毫無緣由信任,只因她是許有田的女兒。
再看我這對爹娘的品行,哈哈哈。
我奶將大半田地和四間大瓦房給了咱家,你們還能把糧食鎖起來,畜生!
我二嬸家需要人伸把手時,就能站在旁邊看著,你們但得伸把手,我都會瞧得起你們。
所以你們教出來的兒子、孫子,孫孫子,才會永遠恨人有笑人無,不會有大出息!”
聽了這種詛咒,招娣已經(jīng)被老老太和旺娣架出去,但許大伯終是氣炸肺攆出去將門踢裂道:“我今日不打死你,你就是我爹!”
卻沒想到這話剛完事兒,許招娣就吼著:“你們本來就沒想生我,只是不知道男女,我這就把命還給你!”
與此同時,怕許有糧笨嘴拙舌跟來的許老太,已經(jīng)進院子了。
隨行的還有偶遇許老太,很是熱情的許家莊里正。
大家站在院子聽到動靜不對,牛車都沒來及拴。
許有糧和許田芯一把推開門時,許招娣已經(jīng)一頭撞在了灶房墻上。
她剛剛還靠坐在這里,小心翼翼地摸著寫字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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