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昌他們到了縣里,會用那輛僅剩的馬車載著鴨子去臨縣,走街串巷挑著扁擔(dān)販賣。
別看朱興昌是后加入羅家賣鴨大隊,他之前幫著二弟妹和三弟妹搬家來著,連錢都顧不上賺。但因為有他帶頭把控著,比方說到了縣里組織去酒鋪子后院歇腳住宿,賣貨收錢什么的,羅婆子極為放心。
“老大啊,路上要注意安全啊,防著點兒賊人,現(xiàn)在外面世道亂?!?
朱家伯母捶著腰翻個白眼,現(xiàn)在羅婆子經(jīng)常搶她臺詞,她只能補充句:“帶菜刀了沒?”
“帶啦?!敝炫d昌慢慢消失在清晨的霧色中。
提這點,就要說朱興德之前的與人為善了,他給知縣大人辦事那陣確實得罪了人,但也交下不少人。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都有。名聲在外。這使得留守看城門的小子們就算不看朱老二和朱老三的面子,提德子哥一聲,也會給曾經(jīng)的朱捕頭一些面子,從不搜查有沒有武器,很方便游寒村這面的人出行,身上帶著保命的家伙什。
說起武器,也只能帶菜刀鋤頭了,因為好些人家鐵耙子啥的都被運酒隊帶走了。
“數(shù)數(shù)還有多少只?!比硕甲邲],羅婆子才面露愁容。
水生爹說:“還有幾百只。”
“哎呦我的天吶,這可咋整。”
朱家伯母提醒:“你先別你的天了,眼下還不至于愁鴨子,大不了費些事兒繼續(xù)喂著,等天冷時像你說的,全殺了凍上就不那么著急賣了。你先看看鴨蛋吧?!?
“今日又下多少鴨蛋?”
“老鼻子了,都快給我數(shù)糊涂啦?!?
羅婆子捂著額頭嘆息:“先腌上吧,全腌著,等冒油的時候備不住就能賣出去了。”
還有可能她兒子和朱興德就回來了。
所以有句心里話她沒說出口,她其實一點兒都不盼著天大冷起來,冷就意味著,她的兒子兒媳和那些運酒的親人們,在外面更遭罪。
……
與此同時,左家新宅這里。
左小稻和左小豆比羅婆子還心焦。
羅母屬于是被逼無奈活計多,而她倆是自己找活干,忙起來才能分散精力。
左小稻胳膊都快要切腫了,腳邊擺著六個大盆。
豆角切絲晾曬,曬干留作冬日化開炒菜吃,茄子切片曬蔫吧了制成耐放的茄子干。
她二妹小豆正在吭哧吭哧搬大石頭,剛腌完一缸酸菜,需要用大石頭壓在新腌的酸菜上面,讓新菜往下沉一沉,這樣過些日還能再續(xù)進去幾顆酸菜,不浪費缸里的地方。
“快放下來,我和你一起?!?
“不用,大姐,等會兒咱倆將堆在房前屋后的蘿卜放進地窖里吧,省得娘和爹回來干了?!彼豢赡茏龅较駶M山一般,一邊爬梯子一邊背大半袋子蘿卜下地窖,腿上肩上沒那個力氣,只能幾個幾個的來回折騰。在小豆看來,那和她們一樣,何必等著爹回來干活。
再說,今日娘和外婆去了老宅那面,爹去弄柴火垛了。這幾人不一定會啥時候忙完回家。還得去養(yǎng)殖場看看呢。那面現(xiàn)在家里沒養(yǎng)鴨子,養(yǎng)了二十只大鵝,四十只雞。
小稻問妹子:“行,不等爹了,咱倆干。你窖門敞開沒?”
深窖,不提前敞開門放一會兒,人爬梯子下到窖里容易窒息。
“早敞開了,等我再腌完一缸酸菜的,咱倆就搬蘿卜。”
其實姐倆哪是只有這些活啊,旁邊滿山和小豆家院落里還泡著幾大盆鴨毛吶。
老羅家養(yǎng)太多鴨子了,每天都能剩下一堆堆鴨毛。
鴨毛用熱熱的草木灰水泡著,按理肥皂水更好,但這稀爛賤的東西不舍得用肥皂,用草木灰水洗掉鴨毛上的油脂污垢,洗完后再用清水沖洗晾曬。講究些的再上鍋蒸完晾曬就更沒味道了,可那樣廢柴火,左家只沖洗幾遍差一不二的曬蓬松就裝袋。
最初發(fā)現(xiàn)這玩意兒暖和,還是朱興德他們沒離開前,羅婆子將鴨毛攢成堆、堆在鴨舍臨時搭的歇腳炕上。反正是啥玩意兒到她那里都舍不得扔。那時候天氣還沒必要燒炕呢,炕挺涼的,她累大勁兒了午睡不小心滾到攢的一堆鴨毛上面,睡醒一覺發(fā)現(xiàn)還挺暖和,她就和大伙說了。
朱興德當(dāng)即決定讓洗洗,別一股子味兒,然后用鴨毛置一些出門用的面罩、護膝、脖套。
就這么的,現(xiàn)在左家、羅家、朱家人都知道這玩意兒暖和,不舍得丟,干脆全洗一洗曬蓬松,要么用來塞進棉襖棉褲和被子里,要么制成門簾子或是棉窗簾,用不了就存著,反正現(xiàn)在啥不多、就屋子多,給啥都存得上。
今年左家曬秋菜,壓根兒不需要登梯子放在房頂了,各院子就夠用。
可此時,小豆早將自家院子泡的鴨毛忘得一干二凈,這是她生孩子留下的后遺癥,從滿山走了更邪乎,總是拿東往西。
姐妹倆正說話呢,研究將蘿卜下到窖里后,今晚是烀倭瓜吃還是做些干糧,從做飯又扯到朱興德他們不知道有沒有熱湯熱飯,大門響了。
蘭草挎著一小筐蘑菇走了進來。
小稻意外:“你咋來了?你婆婆呢。”
“這就是我婆婆采的,讓我給你們送些來。四嫂,你是不知道,山上都快要被大伙薅禿了,這么大一片寒山,眼下想采點兒蘑菇都是難事兒,往年哪里會這樣。”
左小稻笑,蘭草小姑子自從搬到游寒村,甭管家里有點兒啥都愛往這頭送。常喜的奶奶脾氣秉性更是不錯,恨不得做倆花餑餑都讓蘭草跑一趟給送來。
聞道:“我家有,你快留著吧,也全是這家那家給的,夠吃。讓你婆婆多攢一些,今年你四哥不在,他要是在,其實都能幫你們賣干蘑?!?
蘭草咋可能會拿回去。瞄了一眼院子,果然四嫂說的不夸張,在倉房附近堆著好些筐蘑菇,應(yīng)是左家好人緣別人給送的。
她擼擼袖子干脆拽過小板凳,幫著摘起了蘑菇。
一看四嫂就很忙,蘑菇都沒摘。
屋里,朱老爺子正一邊看孩子,一邊瞇著眼睛用針線串紅辣椒,串好了要拿到外面去曬,他都已經(jīng)串好幾袋子了??梢哉f,這一冬吃的干辣椒面全指望老爺子在干。左家還費辣椒,因為要幫羅家鹵鴨貨。
聽到孫女說話的聲音,老爺子來到窗前沖外面問了句:“蘭草來啦?”
“是,爺,我?!?
羅峻熙家的兩個胖子當(dāng)即放聲大哭起來。
老爺子一著急,針扎了手,顧不上吸手指上的血,懊惱的一拍大腦門,瞧他這記性又忘記不能說話了。這倆孩子也不知道脾氣咋那么大,只要睡覺就不讓人出一點兒動靜,被影響了就嚎哭啊。比甜田、甜酒和小時候的甜水難哄多了。
只看小稻和小豆立馬躥進屋,手太涼,著急起來只能用肚皮捂了捂,又使勁搓了搓暖和手,然后一人一個抱起孩子去旁邊屋子喂奶。
“可能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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