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忙碌完一天的羅母,難得悠閑的歪在被垛上,沒有像以往一般沾枕就睡。
她一邊看著兒媳婦給未出生的孫兒做尿墊子,一邊用癢癢撓抽打著酸疼的胳膊閑聊道:
“外面到底還讓不讓考了,卷子什么時候能倒空批下來,咱也不清楚。
我現(xiàn)在就愁啊,總不會費這么大勁兒讓考完,回頭卷子就壓在那里不批吧?
我是這么想的,朝廷就算再忙,也不至于空不出幾位大官出榜單。
結(jié)果稀飯兒可倒好,你瞅他自個直接就當作沒那回事兒了,書也不看了,徹底扔下書本撒風去?!?
左小麥聞,抬頭看眼婆婆,插了句嘴:“朝廷的事兒,咱這種小老百姓可猜不著。咱也沒法議論。您憑白上火作甚,那不是咱能著急就行的。他又是才考完回來,您讓他先松泛松泛幾天?!?
“我發(fā)現(xiàn)你可真是好脾氣。爺們好不容易回來了,不守著你,你不生氣?是,咱家就我一天天的純是瞎操心,問多了,他還嫌棄我煩,給他惹跑了?!?
羅母說到這里就來了脾氣,坐直身體抱怨道:
“我不就是多問了兩句?他至于又不招家嘛。
那天在鴨舍,我問他考的如何,他不回答我,我猜著他可能是不想當外人面前細說。
上回他考中童生和秀才就是那副樣子,隨他那個爹一樣一樣的,恨不得家里有什么喜事都要捂著藏著,很怕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羨慕嫉妒的話題。
我就不明白了,咱又沒偷沒搶,臉上有光的事兒,怕啥的?
和他們這種性子的人過日子,我和你講,兒媳婦,除了穩(wěn)妥,剩下一點兒不爽快,不信你往后看?!?
羅婆子心想:都將她這種愛顯擺的性子,壓抑的快要扭曲了。
這些年,她先嫁漢隨夫,后來又隨了兒子,讓她少吹了多少牛逼。
以后兒媳婦就能嘗到這種滋味了。
要不咋說,私心來講,她更稀罕朱興德那樣的小輩兒。
朱興德是啥樣的呢,就算老人在外面吹牛吹得都快要圓不上了,放心,大德子一定會想辦法幫老人搭好臺子,讓老人吹完牛還能順順利利下來臺。
要是發(fā)生老人沒和兒女事先溝通就吹出去呢,人家大德子即便提前沒通氣,也會在外面先全了長輩的面子。
再看她生的那個,哎呦,她之所以這些年壓抑著性子,就是怕她那兒子在外人面前聽說她吹牛了,會當即擰眉拆穿:“娘,您怎么又胡說。”
她算是怕了這性子。
羅母甚至想象過,如若她輩子要是能有倆兒子,一個是羅峻熙,一個是朱興德那樣的兒子,她一定會讓羅峻熙靠邊站,別看他會念書。她一定會偏疼像大德子那種性情的兒子。
這是沒招了,就一個。
想練個小號,男人還沒了。
羅母繼續(xù)抱怨道:
“但是他回家還不能詳說?家里又沒外人。要他一句準話,比吃屎都費勁。你看看,不愿意聽就走,說是天暖和要去山上轉(zhuǎn)轉(zhuǎn)。他在家攏共才待上幾天,這還得虧你在家,他為了多稀罕稀罕你,才會耐心……”
羅母忽然停住,自知越說越來勁兒就失了。
左小麥的臉也嗖的一下紅透了。
左小麥無奈。
婆婆可真是的。
自從她有了孕,婆婆再不像之前和她之間隔著。
可是這一熟悉吧,婆婆根本不避諱在她面前罵羅峻熙,有時候還會在她面前膽大包天吐槽早已去世的公公,現(xiàn)在連房中事也能說禿嚕嘴。
左小麥忍住臉紅羞臊,裝作若無其事清了清嗓子勸道:
“娘,他往外走確實有您的原因。
但不一定是他嫌棄您啰嗦才去我娘家不回,是他要伸手干什么,您都不讓,非說用不著。
他到了鴨舍搶著干活吧,要幫著家里插秧,您又當著好些人的面前,沖他瞪眼說他是在幫倒忙。
夫君實在,當了真,以為在家真的伸不上手,反過來還得勞您操心,山上山下的跑,日日變著花樣跑回家給他做飯補身體,索性不再回來,以免添亂。
這才會在家沒幾日就出去犁地,開墾完荒地又隨著姐夫們上山打獵。他應(yīng)是想趁著在家閑暇,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了兒媳婦這番勸解,羅婆子心里好受不少。
別看她嘴上嚷嚷著兒子煩她,不愿意聽她磨嘰,聽起來好像是她無奈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是哪有做母親的,真愿意讓兒子煩自己。
羅婆子嘴角泛著笑意,“你啊,現(xiàn)在小嘴叭叭的。行啦,反正他不在家,咱娘倆就一鋪炕上消停睡覺吧?!?
這樣兒媳婦腿抽筋,或是要去蹲恭桶,她夜里能扶著些。
這也是她埋怨羅峻熙不長心的原因。
這么一對比啊,還是女娃娃成熟懂事的早,小麥這性子是真好,一點兒沒有仗著肚子使性子,倒是還幫著她那兒子說好話呢。
與此同時,游寒村左家也沒有熄燈休息。
羅婆子是抱怨兒子不招家,左家人是擔心羅峻熙他們怎么還沒回家。
白玉蘭披著一件外罩衣,幾次三番聽到點兒動靜就跑出去看看。
“不能出啥事兒吧,算上今日四天了,他們怎的還沒下山呢?我這眼皮還從天剛擦黑那會兒就亂跳?!?
秀花看著女兒一臉擔憂道:“應(yīng)是不能,他們那身手,早已不是去年獵豬那會兒。那是經(jīng)過陪將軍抓過梁家反賊且殺過許多人的。前一陣去邊境,又兩次雇過那老捕頭和劊子手教過刀法。你沒瞧見二柱子片肉吃,那都跟片人頭顱似的?遇見大型猛獸,他們五人除峻熙弱點兒,剩下哪個都是敢下手見血的。就算峻熙,他手中也有毒蛇。”
秀花嘴上冷靜分析,心里頭卻有點兒含糊。
因為最近家里五個小子總是上山打獵,甭管有沒有收獲都會最遲三日就會下山一趟。
孫女婿們一直很懂事,走之前特意定下的三日期限,就是為防著家里這面會胡思亂想。
而今兒,確實已經(jīng)四整天了,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