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沖過去那一瞬,雖然沒有撞傷圍觀聽熱鬧的村里人,是從麥場對角的豁口沖進(jìn)去的,但是也給大伙嚇的不輕。
有好些人,一邊拍著心口后怕著倒退,一邊在看到秀花時,面上露出訕訕的表情。
左家八爺站在大后面,擰著眉頭心想:活該。
喊多少遍了,讓大伙別起哄架秧子,都該做什么就做什么,村里這些婦人們非不聽。
真看出來是農(nóng)閑了,一個個閑得發(fā)慌,放著熱炕頭不待,跑外面瞎聽別人的笑話。
一個個咋就不想想,就算圍觀,大伙沒有壞心眼,只是好信兒而已,那也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那幾人沒安好心腸,定死會聽見撇子岳母往常的短處。
短處讓人知曉了,換誰心里能不膈應(yīng)?要是以后再將今日的熱鬧傳到外村,更是會被冷了心。
正如左家八爺所想,秀花還沒下車呢,她在車上那陣,就已經(jīng)瞄好了幾位婦人的長相。
那幾位和菊花還有石九嫂子的表情可不同。
在吉家人講究她時,那幾人湊在一堆,站的位置離吉家人很近,聽到吉老大講究她時,那幾名婦人你懟懟我胳膊,我碰碰你腰眼的,相互使眼色笑。
笑個屁。
秀花心想:你這幾位老婆子,我算是記住了。往后我們家甭管有啥能發(fā)工錢的活計,寧可村里缺人要去外村現(xiàn)劃拉,都不帶用你們這幾家小子的。我還要回頭囑咐我那三位外孫女婿。
所以要依照秀花的想法,她理應(yīng)下車的第一件事先是指桑罵槐。
吉家人雖可恨,但她并不傷心,也不抱屈。吉家老頭死了后,吉家就是個大糞坑,說出她什么壞話,她都無所謂,
秀花是對村里個別人家有些失望。
畢竟她全家已經(jīng)對村里人釋放多大的善意了。
不提以前,只說最近這半年樁樁件件,就為了那個道理“遠(yuǎn)親不如近鄰”,她那樣性子的人,都在試圖做一個大氣的人。差一不二的,有些事情,家里人的態(tài)度很一致,寧可吃點(diǎn)兒虧,也要仁義些。
她們家人更是甭管對待村里哪家,都是一視同仁。
想著咱越有、才越要低調(diào),仨瓜倆棗的,別細(xì)掰扯。
比方說幫大伙賣干蘑菇,運(yùn)輸途中有碎的,拉到城里人家不買,咱家人就沒提,還是按照拉走時的斤數(shù)給結(jié)算的銀錢。不就是想著咱大伙一個村子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全都處的渾河些,也少些小人使壞。
可有些人倒好,那是你甭管給多少好處,都不耽誤她內(nèi)心暗戳戳看你笑話的,感覺良善給了熊瞎子。
心里轉(zhuǎn)悠了許多,奈何秀花眼下沒空,她緊要的事兒,要讓吉家繼子們閉嘴。
吉老大見到秀花出現(xiàn),本能的退后一步。
吉老大是有點(diǎn)兒怕秀花的。
以前秀花給他當(dāng)繼母時,無意中知道了他的磕磣事兒,他了解這位繼母的性子,真給惹急了,那是敢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不管不顧掀開。
而人能要臉面的情況下,還是希望留著的。他實(shí)在是怕了秀花那張葷素不忌的嘴。
吉老二和其他人,是被突然出現(xiàn)的蠻橫野牛嚇的不輕。
再著,從他繼母那輛牛車上下來的人,別看全是女人,卻氣勢洶洶的。有種第六感,感覺這幾個娘們好像有些不好惹。
明明女人有什么可不好惹的???可是就是這么邪門,好像和之前在左家院落的兩位大肚婆不一樣。
吉家?guī)淼膸孜荒腥?,恁是被那氣勢渲染的,見到秀花出現(xiàn)沒敢再吭聲。
這幾人直覺沒錯。
羅婆子正忙著在車上翻趁手的家伙什。翻來翻去,舉起了沒點(diǎn)燃的火把,一手一個,橫著膀子跟在秀花后面走,還將腰間汗帕子給掖好了,免得一會兒打架打丟嘍。
白玉蘭是抄起了大木頭棒子。
白玉蘭在毫不遲疑拿起兇器時,她心里尋思的是:
她這么多年都沒有為親娘出過一次頭,從沒有去親娘嫁的繼父家里為娘仗腰過。一次都沒有露過面,缺只顧自己天天委屈著。作為女兒,最近也不知咋的了,你說她以前咋就沒想過那些?,F(xiàn)在可能是有錢有閑又和娘朝夕相處大半年,就總覺得做的很不孝、很不夠。
剛剛她雖然只聽見了幾句,但是不妨礙她會腦補(bǔ)。
這幾位繼子現(xiàn)在都能尋來罵人,罵她娘罵的那么難聽,可想而知,她娘以前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而她娘不是沒有孩子的,她和左撇子就是娘的孩子。
她男人不在也沒事兒。
誰說女兒就比兒子差。
白玉蘭一邊掂著手中的大木棒子,一邊風(fēng)風(fēng)火火朝吉家人奔去。
要問她的心情,白玉蘭此時甚至是激動的。
本以為這輩子會遺憾,那倆繼父全死了,娘也回了家,再沒可能對親娘的繼子們說:“別把我娘當(dāng)成無依無靠的老太太,她有閨女,你們敢動我娘一手指,我就敢剁了你們。要想欺負(fù)我娘,先過我這一關(guān)”。反正就是這種類似的狠話吧。
可見,白玉蘭氣勢上來了,奈何平日里實(shí)在是不會仗勢欺人,臺詞還沒想好呢。
左小麥此刻也一手拽著韁繩,眼中很是炯炯有神。
她聽婆婆的話。
剛婆母翻干仗家伙什時就悄聲囑咐她了,讓她離遠(yuǎn)些,肚子里揣著娃呢,婆母說,她會幫外婆和娘的。且很擅長這方面,讓兒媳婦別上前摻和。
可小麥心里卻在琢磨著:
這幾位口口聲聲說是外婆繼子的人,一旦要是敢對外婆動手,她就放開手中韁繩,讓她自用的野牛將這幾人頂殘。而且就算當(dāng)面不能赤裸裸傷人,以免攤上官司,過后她還可以埋伏在寒山邊的必經(jīng)小路上,讓這幾人回家前先被動物收拾一番。
一切都準(zhǔn)備就緒了,只等吉家人像之前再挑釁一次,或是只等秀花一聲令下了。
卻不想。
秀花風(fēng)一樣的刮到了吉家人面前。
然后只說了一句話,吉家人就動了。
“老大,你有話是和我回去關(guān)上門說,還是在這里,讓大伙一起聽聽開開眼。”
說這話時,秀花瞟了眼吉老大身邊的大舅哥,瞟完后,又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再次盯向大繼子。那眼仁黑黝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