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里正趁著趕車的空檔,瞄了一眼又重新變得自在起來的秀花。
這女人,不知道在想啥呢。
既然已經(jīng)不再害臊,咋就不再繼續(xù)聊那個話題?
“非得明年這個時候嗎?”
“什么?啊,那必須的呀。我這個人說話,從不打誑語。”
左里正試著和秀花講道理:
“這種天氣成親,你穿不了漂亮衣裳。
你不是愛美嗎?
我還尋思,咱酒席就不大辦了。
以咱家的厚道,辦酒席請一堆人吃飯,有的人家得了信,搞不好會來一大家子,飯菜又不好意思糊弄,收的禮錢頂不過飯菜錢。
到時只將附近十里八村有頭有臉的當(dāng)家人,還有縣里鎮(zhèn)上我?guī)讉€好友請來,再加上自家人吃一頓熱鬧熱鬧就得。
然后省下來的酒席銀錢,全用來給你買料子,趁著天暖和,你多換幾套出去溜達溜達,讓人羨慕羨慕。那樣不好嗎?”
秀花心想:你別和我說那套。我一點兒也不眼饞。到了明年夏秋季節(jié),我不用指望你買,我也有許多穿的。我家女兒女婿、孫女孫女婿們只要有錢,就不會短了我新衣裳。照樣讓人羨慕眼饞。
那種新衣裳穿出去,還能讓人羨慕純粹呢。
左里正也想到了這點。
找一個條件好的婆娘,很不好下手。
因為她“衣裳自由”啊。吃好吃的自由,出入自由。
才將將半年光景,家里還有好些牲口,都不用搭他車捎腳了。不像在半年前,那陣和他打商量蹭他車,要仰著臉討好他。人家現(xiàn)在還是有車一族。
左里正無語。
關(guān)于左撇子家各種買賣事宜,這回知道他為什么主動摻和了吧。
因為他怕過了秀花家的創(chuàng)業(yè)初期,想幫忙都沒處伸手了。
甚至再過半年光景,他連幫著秀花支應(yīng)事的機會都搶不到。
畢竟人家家里有個聽話的老女婿,還有三個有能耐的外孫女婿。
那三個小子有能耐不假,卻不當(dāng)家,只顧掙了銀錢拿回來。
秀花的三個外孫女說啥,三個孫女婿就干啥。除了聽媳婦的指揮,還聽外婆的話。
連著左撇子都是,秀花指哪,他們?nèi)ツ摹R稽c兒也不敢惹呼。
“行,衣裳那都是小事兒??墒堑搅四旮鶅?,咱倆再成親,你釀酒又忙起來,什么買賣都要指望過年那陣出息?!?
左里正打商量,臉上露出了討好的表情:“???你再考慮考慮,哪怕給我縮短倆月。咱倆秋收后成親不妥嗎?那金色麥浪,你一身紅衣,就站在那火紅火紅的高粱地里?!?
那副抬臉看你笑的模樣,只為少倆月試用期,看的秀花直替左里正寒磣。要不要那張老臉了。
她倒不是擺譜,非要差那一個月倆月的。
她差的是天數(shù)嗎?差的是表現(xiàn)。要看這老頭子持之以恒的表現(xiàn)。別仨倆月熱度,那可叫牽扯她往后挺多年呢。
另外,你當(dāng)她真就沒有后遺癥嗎?她可是嫁一個,死一個。
她尋思多處處,看看左里正命硬不硬。
秀花含糊:“到時候再說吧。你不懂,不是我擺譜,是我明年每個月要干啥,早早就琢磨完。幾月份挖地基、幾月份耕種,幾月搬新家,看這樣不僅要蓋酒窖,還要蓋養(yǎng)殖場。噯?你能不能給我家那片宅基地再擴擴,差一不二的,你睜只眼閉只眼。我想再擴出二里地?!?
你上天得了唄。
人家在跟你聊感情,你跟人家談地皮。
但左里正卻道:“那都好說,你能不能別扯旁的?!?
好吧,秀花又將話題拐了回來:“所以說啊,就是我眼下也安排妥妥的了,一天挨著一天,全是事兒。”
“眼下安排啥了?”
“我要將過年賣的酒,提前全給釀出來,然后帶俺閨女去府城溜達一圈兒?!?
“你今年過年不在家?”
秀花告訴左里正道:
“不在。俺們家今年過年分兩撥。
德子他們,大年三十要開鋪子,到下午晚上才會歇業(yè),還要看有沒有顧客,根本趕不回來。
我會帶玉蘭隨著送酒隊伍去府城,到時候給那面的孩子包餃子。順便好好溜達溜達。我還沒去過府城,你去過沒?”
左里正搖頭:“沒。”
且并沒有期待秀花會邀請他去府城。
那是不可能的。
事實多么的明顯,他剛剛要不是話趕話問到頭上,秀花年前走了,有可能都不會告訴他:“那家里剩下的娃咋整。”
“剩下的,家里三個外孫女不是懷孕了嗎?讓她們在家。男人就留滿山吧。小豆沒公婆,一時小豆她大姐小妹要回婆家湊熱鬧,或是將羅婆子和德子祖父他們請來過年,小豆獨一個人,容易沒意思,就讓滿山這個年好好陪陪她?!?
在秀花心里,小豆和滿山的夫妻情意不如另兩對兒。以前家里沒銀錢時,小豆就瞧不上滿山。現(xiàn)在有些家底了,她很擔(dān)心小豆心氣又漂浮起來??蓜e那樣,她這種沒有原配的人,總覺得原配才最香。孩子也要有了,日子要朝好了過。
所以,她最近讓滿山在外面跑的勤,等到過年時,就讓大德子和羅峻熙他們忙碌,換滿山回家好好歇歇,多陪陪小豆。
這樣的做法,都不偏不向。
“那撇子呢。”左里正聽半晌,沒聽到秀花對左撇子的安排。
秀花說:“啊,他呀,我還沒想好呢?!?
左里正秒懂,看來這位過年去哪,也要看表現(xiàn)。
同時,左里正也在心里不停勸自己,要適可而止,要懂得心滿意足。之前,秀花要是不給他準信兒,他不仍要那么受著嗎?現(xiàn)在至少有了盼頭,就別再那天數(shù)上磨嘰了。其實說一千道一萬,有遲疑只能說明他做的還不夠。
“妹兒?!弊罄镎苁巧畛恋慕辛艘宦?。
這咋就直接叫妹兒了呢。
這還不懂嗎?先叫姐,再叫妹兒,叫來叫去才能叫媳婦。
秀花看了要到游寒村的路,快到家了,要抓緊啊,挑了下眉:“干啥?!?
“你我雖然沒成親,但是既然在處著,咱倆就屬于過了明路,你得給我個名分吧?起碼不能再叫我、他五叔?!?
左里正特意放慢趕車的速度,扭頭盯著秀花的眼睛道:“叫我春生?!?
“還有,處著就要接受我對你的好。不接受,那叫什么男女相處?像是你要過年去府城溜達,我給你點兒零花錢,你接著,別推。你給自己和閨女在城里買點兒啥,你告訴玉蘭,就說是我沖你這個娘,單獨給她買的?!?
秀花眼神閃了下,心想:嗯,我不但接你的錢,而且還會從府城回來給你帶禮物呢。
畢竟,只有這樣的互動,才叫咱倆是相好的。
游寒村村口。
左小麥躲在暗處,眼睜睜看到里正爺爺和她外婆,一路有說有笑趕車過去。村口回蕩著,她外婆風(fēng)鈴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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