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德又給他倒了一碗。
這回里正五爺爺才壓下心里的吃驚,細(xì)品品酒答道:“醇?!边@個醇是指酒味兒很均勻,沒有斷層的感覺。
有的酒含嘴里,一會兒口感就會變差,沒等咽下去就知道這酒一般,這就是味道出現(xiàn)了斷層。
“還沒土腥味兒?!奔Z食酒最怕亂七八糟的雜味兒。是不是勾兌的,往里面摻?jīng)]摻水,喝過好酒的人,他知道。
“比我以前買的好,那回買的挺貴的,那是多少銀錢一斗來著?”里正五爺爺看向他大兒子。
他大兒子給他買的,給他過壽,據(jù)說就是鎮(zhèn)上挺好的酒了。
里正的大兒子說:“爹,那時一斗酒,花了一兩銀錢外加八十個銅板?!彼浀谜媪恋?,因?yàn)楫?dāng)初付錢的時候,心里也痛了一下。
凡是聽見這話的,先為里正家的經(jīng)濟(jì)實(shí)力唏噓一番。
真敗家啊。
一斗是十二斤酒,花一兩銀錢外加八十個銅板買下十二斤酒,也就是說,等于是小一錢銀一斤酒。
一百個銅板一斤酒,那喝一口得是幾個銅板啊?
換咱家,哎呦我天,打死咱也不舍得喝。大米最上等的,一斤才十四五個銅板啊。吃大米飯好不好呢,一百個銅板能買好幾斤大米,能燜好幾鍋干飯。
里正五爺爺忽然道:“再給我倒三碗?!?
三、三碗?
這么一會兒功夫,如若再加三碗,再喝就是第八碗了。
里正大兒子急忙道:“爹,你看你臉都紅了,”又看眼左家人挺抹不開臉的說:“再說您嘗嘗就行了,咱家有酒?!眲e跑人家來喝夠本啊,這是過癮來啦?連個下酒菜都沒有。
里正五爺爺?shù)纱髢鹤樱耗愣畟€屁。
朱興德倒是痛快,現(xiàn)去倉房又取的酒,空碗擺上三個,面帶笑容咕咚咕咚就倒。
每一碗都倒的滿滿登登的,滿杯酒、半杯茶嘛,這是禮貌。
咱要么別給人喝,既然給了就別小氣吧啦。
朱興德:更何況給里正五爺爺喝,不白瞎。咋喝咱都舍得。
卻不想,攔都沒攔住。
朱興德眼睜睜地看到里正五爺爺拿起酒碗,一碗接一碗連續(xù)一飲而盡。
喝完像是望著大家,實(shí)際是滿臉通紅,望著遠(yuǎn)處的秀花道:
“我喝了這么多酒,夜里要是不那么巴心巴肺的口干,明早起來,如若還不那么漲乎乎的頭疼,那就說明,你家這酒啊,比我花那一兩銀錢買的酒還好。”
這話一出,嘩然了。
左家的酒能賣錢,經(jīng)過嘗了,這咱承認(rèn)確實(shí)能賣錢。
和村里葛老摳釀出的那酒完全是兩碼事兒。
葛老摳那是釀嗎?那是硬漚,像漚大糞那么漚。
人家這才叫正兒八經(jīng)的釀。
差一不二的,過年過節(jié),有些人都心動了,尋思咱這十里八村要是想喝一口都能來買。感覺左家出的酒,花錢買,值。
但里正這話一出,和一兩銀錢的酒去比?是不是有點(diǎn)兒太邪乎了,有那么好嗎?
可是,里正啥人品咱還很知曉的,不是那種打誑語的人,甚至做人做事還會收著聊。
并且里正那不是曾經(jīng)嘗過一兩口好酒靠回憶說出的話,人家那叫買到家一斗酒,沒啥事兒就呷一口,那能對比不出來嗎?
他說的,應(yīng)該就是真的。
里正的幾位兒子趕緊扶住老爹。
“爹啊爹,撇子老弟家的酒就算再好,你也不能連喝幾大碗啊。那不燒心嗎?”
二兒子說:“不行了,俺們得走啦??蓜e倒在這?!?
三兒子還和左撇子賠禮道歉來著:“老弟啊,你說挺好的事兒,結(jié)果我爹貪酒,那我們先回去了哈?!?
白玉蘭和左撇子急忙往外送幾步。
左撇子還來了實(shí)在勁兒。
和里正的幾位兒子一頓說:“等趕明兒這酒要是真掙到錢,今年過年,既然五叔這么愛喝我家酒,我送兩壇子。別和我客氣,真掙錢就好說了,我不差那點(diǎn)兒??旎厝ソo老爺子喂喂水,醒醒酒吧?!?
而白玉蘭送完人,再回身讓大伙喝那盆里的酒,有的那大爺大娘就往后退了,原因是石九嫂震驚完左家會釀酒后,急忙反應(yīng)過來開始幫左家說話:
“沒聽見嗎?人家這酒能賣挺貴呢。你說咱們這腦子也是一根筋,給就喝。也不想想,好酒全是糧食煨出來的,那就等于是銀錢煨出來的。咱可快別喝了,給人家能省一口是一口快拿去賣錢吧。誰不知道誰?多不容易啊。”
和白玉蘭平日里關(guān)系挺好的婦人也立馬跟著附和:“就是,又不是吃飯,逮一口占一口便宜,吃完能扛餓。這才一早,喝五迷三道的干啥呀,喝多了扎鞋底再扎到手?!?
這倆人一唱一和,使得有心想占“貴酒”便宜的人,手就縮回去了。
倒是白玉蘭送完里正,聽到這些話,趕緊又張羅起來:
“沒事兒,都沾沾口。其實(shí)端出來的不多,大伙也只能沾吧點(diǎn)兒就拉倒,再多也沒有??煨﹪L嘗吧,要不然一會兒雨點(diǎn)子掉進(jìn)去了?!?
院里的秀花,聽到外面熱鬧的聲音,本應(yīng)該要么出去看看,要么去指揮朱興德怎么擺放糧食。
咱家倉房都搭上了架子,屋里也搭了架子,往后要四處存糧,亂七八糟的。
卻啥也沒干,心里琢磨著里正老頭看她的眼神,進(jìn)了屋。
“外婆,您咋的啦?”
“他好像看上我了?!?
小稻驚愕?。骸班??”
秀花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小心將心里琢磨的話禿嚕出來了:“啊,我說,那倉房門沒關(guān)緊,好像讓那誰,看見我拿天鍋了?!?
小稻聞笑道:“看見就看見唄,咱家在木匠叔家訂的天鍋,早晚會傳出去。壓根也沒想瞞誰。外婆您忘了?咱家也不是靠鍋就能制出的酒?!?
咱家一靠手藝,二不是靠神仙水嘛?
就剛才,里正爺爺他們,在院里一口一句地夸贊咱家是純糧食酒時,小稻還心虛了一下。
心想:不純,摻水了,還一比一點(diǎn)八甚至一比二的添水。
咱家酒分好幾種,像今日給大家端出來的,就是添水添得最多的,而神仙水只點(diǎn)一兩滴子的。
咱家真正的好酒是,用最好的糧食以及純神仙水釀的,都沒敢讓她爹試,只二柱子邊干活邊喝了一碗。
然后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二柱子的脖子到臉全紅了。
聽二柱子和六子還嘀咕說:“這咋整???我熱,我好像渾身有用不完的勁兒,不行,我得干活。你這份,我也干啦。今日的活,我全包了?!?
扯遠(yuǎn)了。
所以說,咱家不怕讓外人見到釀酒,小稻想勸外婆放寬心。
秀花擺擺手:“知道了,你先出去忙吧,我坐會兒直直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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