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昌抱頭:“這雨下的,娘,是要爛谷子啦,你快住手,咱們還是說回莊稼吧。再這么下大雨,咱家今年就要餓肚子啦?!?
就在這時,胖騾一個尥蹶子,車突然翻了。
就是那么突然。
朱老大從車上摔下來時,一時間好有些無所適從,很是懵逼,不知道該扶親娘好,還是該撿他盆繼續(xù)扣腦袋上擋雨。
朱老二是一個大前趴,摔到胖騾腳邊,差些被焦躁的騾子一腳踩吐血。
朱老三更慘,從車上摔下來,腰撞石頭上。
朱家伯母也再不叭叭了,因為她摔進了水泡子里,摔了一個狗啃食。
朱家伯母抬起臉,滿臉的污水,滿嘴的黑泥和爛草,“我呸呸呸”,好不容易吐出這些惡臭的黑泥,抹把臉,緊接著又是雨水又是血水順著她下巴流了下來。
朱家伯母摔地上、牙碰地,實實惠惠磕掉一顆門牙。
幾人卻顧不上打理自己,顧不上掉地上的面袋子和鹽巴,還有棉被等家伙什。
他們伸著手在大雨中狂奔喊道:“騾子,騾子,你給我回來!”
朱家伯母說話漏風,跟著喊道:“擼子,擼子……”
直追出二里地,還是人家胖騾不想跑了,朱家人這才死死拽住韁繩,坐在地上稍稍喘口氣,要跑死他們了。
朱家伯母更是跑得虛脫,噗通一聲,差些順水推舟直接躺水坑里。
就讓那雨水隨便澆吧,有能耐干脆澆死她。
反正活著累。
雨幕下,冷冷的冰雨在朱家伯母臉上胡亂地拍,她暖暖的眼淚跟雨混在一塊。
隱約還能聽到她忽然崩潰的嘶喊聲:
“那些看病的銀錢啊,我到底該怨誰?!?
是怨閨女還是怨兒子的岳家?
是讓閨女不過了,還是讓兒子散伙?
“我那干了一年的莊稼啊!”
“我算計來算計去,到頭來卻沒算過老天,被一場大雨擼了桿兒?!?
“娘?”朱老二和朱老三感覺出親娘的不對勁兒了,急忙拽著騾子上前。
即使此時非常非常關(guān)心親娘,也不敢再松開韁繩。
不敢再撒手了,怕騾子又暗下里跑走。到時候可熱鬧了,追著騾子跑回家。全村都會覺得他們家人瘋了。
“娘?”朱老大更是關(guān)心地蹲在朱家伯母身邊,想要拽親娘起身,別躺水坑里啊。
但朱家伯母不配合,一把甩開他的手,一副她就要躺就要躺的瘋樣。
朱老大想了想,將自己頭上頂著的盆拿下來,遮擋在他娘張嘴接雨水的臉上。
至于朱家伯母這是怎么了?
她在發(fā)誓。
朱家伯母心想:
如若到家,侄兒哪怕只幫她們大房收一半地,只要一半就行,她可以勸自己那是侄兒干不過來,不是不幫大房干,她往后也再不那樣了。
所以說,誰說朱家哥仨和親娘犟嘴一路沒效果?
犟,代表解釋自己的立場,卻不代表沒過心。
誰說朱興德沖進院,為朱家出頭那一瞬,朱家伯母心里沒有任何觸動?
怎么可能。
只有朱家伯母心里清楚,當親侄兒站在她身前,呵斥孫家和周家那些牛鬼蛇神趕緊滾蛋時,她的眼神落在朱興德的寬闊的背影上。
……
與此同時。
朱家大房在路上被狂風暴雨蹂躪,左老漢卻坐在堂屋門口笑道:“哎呀,這雨下的可真大,都冒白煙兒了?!?
左老漢能不笑嗎?
他之前心理負擔老重了,就怕不下雨,告訴錯別人會惹得大伙埋怨。
可以說,他等了好久才終于等到今天。
大姑爺那夢,夢了好久,終于把夢實現(xiàn)。
白玉蘭朝手指呸口吐沫攆針線,想幫大閨女做被褥,準確地說,是給朱老爺子做換洗褥子。
她當娘的多干一些,閨女就少挨些累。
白玉蘭聽到笑聲抬眼,翻了個大白眼:“你快收收臉上那笑,這功夫下大雨笑出聲,莊稼會爛到地里,不知道緣由的以為你有毛病呢?!?
瞇著眼睛終于把線引進去了,白玉蘭頭不抬又說道:
“你以為下大雨是啥好事兒???甜水尿炕褥子都晾不干,咱還不回去家。多虧讓滿山先回去了,要不然真是不放心。而且你當這么大的雨,咱家就沒有損失?是,咱家糧食早曬干干啦,但是園子菜還有山上二閨女家的菜還不知道會啥樣呢?!?
左撇子心想:那分和誰比。
和大多數(shù)糧食都晾不干的人家比,你不要太幸福。
你眼下與人說,你惦記園子菜才是招人恨。
“我耳朵咋這么熱呢。她娘,你看看我這耳朵咋的啦,是不是被小蟲咬啦?”
白玉蘭仔細看了一番,打趣道:“有人罵你呢。”
“罵我?不可能,這把事兒過后,只會有許多人謝咱家,尤其是大姑爺?!?
像是應(yīng)證這話似的。
游寒村里正五叔一邊望著外面的大雨,一邊念叨著左撇子。
想起左撇子一趟趟來家里叮囑:五叔,讓大伙早些收地差不了多少秤,不收倒是心里不踏實。真聽人說了,外地離咱這不是太遠的地方下雨了。
然后撇子還帶頭收,整的大伙心里刺撓的,這回損失可以說極小。
里正五叔問大兒子:“打聽清楚沒有,咱村最后有幾家沒收?”
“五家?!逼渲芯陀凶笃沧蛹亦従永蠀羌?。
五叔大兒子道:“那都是不聽勸的,咱總不能幫他們收吧。而且還是越窮損失越大?!?
窮就會有貪念,想讓糧食再沉實一些。
“爹,算了,別跟他們操心了?!?
羅家村。
羅母穿著蓑衣,一路上,她甭管遇到誰都會被人酸上一句:“你省心了,攤上好親家。要不是你親家一家,你就算想雇人干活也得等大家干完才能幫你吧,那你地里糧食就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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