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中午，劉漢東終于回到了江北家中，由于外來流動人口大量返鄉(xiāng)，城市顯得比以往空曠許多，道路也不再擁堵，空氣中彌漫著年的味道，但不知為何，比小時候的年味淡了許多。

劉漢東家里的情況比較特殊，母親改嫁多年，和劉家的來往不多了，繼父賀堅是外地人，家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所以逢年過節(jié)都是在自家單過，兒子就要兩邊跑，年夜飯總是在爺爺家吃。

下午四點多，家里就開始做年夜飯，煤機廠宿舍里飯菜飄香，六點鐘飯局開始，三口人面對著滿桌豐盛飯菜，老媽笑道：“小東，把制服穿起來?！?

雖然百般不樂意，劉漢東還是換上了警服，一絲不茍的戴上了大檐帽，媽媽看見，心花怒放：“我兒子當警察了，有出息了?！闭f著說著就落淚，一如八年前劉漢東第一次穿著軍裝回家探親的時候。

“大過年的，哭啥，喝酒?！辟R堅端起了酒杯，以家長的身份講了幾句話，無非是繼往開來，好好過日子之類，媽媽和劉漢東舉杯共飲，拿起筷子吃飯，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吃完了這頓飯，劉漢東拎著做好的菜步行前往濱河小區(qū)爺爺家，陪老人家過年，家里冷冷清清，沒什么準備，大伯一家人也沒來，爺爺坐在竹躺椅上孤獨的看著電視。

和往常一樣，劉漢東下廚做飯，將帶來的菜熱一下，又下了一鍋餃子，熱騰騰的端上桌，電視里春節(jié)晚會已經(jīng)開始了。

爺爺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陳年茅臺來說：”小東，今天喝這個?！?

“八二年的茅臺，比我年齡都大，是不是太奢侈了？”劉漢東看著酒瓶嘖嘖稱奇，爺爺藏了不少好東西，小時候他還在枕頭底下翻出過勃朗寧呢，這瓶茅臺也只是爺爺眾多藏品之一。

“爺爺沒多少年活頭了，過年不喝，啥時候喝，開！”爺爺雖然老了，依然保持著金戈鐵馬說一不二的軍人風范。

劉漢東打開了茅臺酒，酒香四溢，門外傳來嚷嚷聲：“什么酒，這么香！”原來是大伯一家人來了，他們也是吃過飯來的，陪老人家過個年，看看晚會。

劉家人在圓桌旁落座，電視里的朱軍開始煽情，大家喝著酒看著電視，氣氛有些沉悶，過了一會兒，大伯說話了：“爸，漢南處了個對象，人還不錯，就是嫌咱們漢南沒房子……”

“嫁人是嫁房子么，這樣的女子，不要也罷?！眲Ⅱ斢抡?。

大伯被堵了回去，不說話了。

大伯母說：“爸，您說您老存那么多錢干啥，放在銀行里利息那么低，不如拿出來放債，十二點五的利息，按月領(lǐng)利息，絕對穩(wěn)妥?！?

劉驍勇道：“共產(chǎn)黨什么時候允許私人開銀行了？”

大伯母說：“省城漢威融資公司在咱江北的分公司，正規(guī)企業(yè)，規(guī)模很大的，幾十億的資產(chǎn)，比銀行還有錢。”

“我看是騙子吧。”爺爺雖然老，一點不糊涂，“現(xiàn)在經(jīng)濟形勢這么差，哪有這么高的利率，肯定有貓膩?！?

話不投機半句多，大伯一家人這頓飯吃的索然無味，招呼在沙發(fā)上玩手機的兒子：“漢南，別玩了，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

大伯一家人走了，屋里又冷清起來，劉驍勇拿起酒瓶：“小東，咱爺倆把這瓶茅臺消滅掉?！?

除夕就這樣過去了，大年初一早上，馬凌就打來電話拜年，劉漢東還特地打開免提讓爺爺聽聽未來孫媳婦的聲音，馬凌打過電話后，陸續(xù)又有好多朋友打來電話拜年，其中包括美國打來的越洋電話，舒帆還惦記著這位大哥哥呢。

春節(jié)只有短短六天假期，劉漢東和一些江北籍退伍的戰(zhàn)友聚了聚，依著媽媽的意思，穿著警服陪著她去拜訪了一些老同事、老朋友，無非是炫耀兒子考上了省城的特警，這些退休的阿姨大媽們難掩羨慕之色，紛紛主動提出給劉漢東介紹對象。

“我兒子已經(jīng)找好對象了，省城公交公司的駕駛員，正式工。”媽媽驕傲地說。

劉漢東只是三年期合同制特警，沒有執(zhí)法權(quán)，沒有正規(guī)警號，但在媽媽眼里，兒子儼然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警官了，劉漢東也故意不去提聘用制民警這一茬，且讓老人家自豪一回。

假期很快結(jié)束，劉漢東返回省城，將富康寄存在鐵渣街上，自己去了警校參加為期三個月的封閉式集訓(xùn)。

這個冬天有些冷，一百五十名學警穿著單薄體能訓(xùn)練服站在寒風呼嘯的大操場上集合，張亞森脖子上掛著哨子，穿一身藏青色作訓(xùn)服站在他們面前，開始講話。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國家暴力機器中的一份子了！三個月的封閉式訓(xùn)練，不許請假，不許擅自離開，訓(xùn)練期間不許攜帶通訊工具，不服從紀律者，一次批評，二次記過，第三次，直接開除！”

隊伍一片沉寂，沒人敢悄悄說話。

張亞森兩鬢斑白，目光銳利，嚴厲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語氣卻和緩了許多：“我知道，你們中的很多人有后門，有關(guān)系，訓(xùn)練結(jié)束就會分到好單位，過不了一年半載就能混一個編制，可是！在訓(xùn)練營里我不管你是誰的親戚，誰的關(guān)系，誰遞的條子，惹毛了我，天王老子的親兒子都不行，照樣給我滾蛋！”

依然沒人發(fā)聲，只有風的呼嘯。

“聽明白了么！”

“明白！”一百五十名學警憋足了勁，大聲吼道。

所謂嚴酷的封閉式訓(xùn)練，其實強度還不如新兵連，因為訓(xùn)練就在警官學院內(nèi)，也談不上封閉，只不過訓(xùn)練時間長，吃完晚飯還有政治學習，等熄燈睡覺的時候一個個都筋疲力竭，哪有心思出去玩，一些意志力差的學警，夜里躲在被窩里給家里打電話的時候都掉了眼淚。

每天的起床號、長跑，訓(xùn)練，讓劉漢東和林連南等退伍兵有重回軍營之感，他們迅速融入這種生活，并且極其的適應(yīng)，在體能訓(xùn)練上名列前茅，所有的科目，劉漢東都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常進和隋慕新是體校出身的足球運動員，曾代表近江足球隊參加過比賽，和大多數(shù)足球運動員一樣，他們擅長酗酒賭博泡妞打架，唯一不擅長的就是踢足球，五公里越野就累得跟死狗一樣了。

為方便管理，張亞森決定在學員中挑選干部，一個區(qū)隊長，五個中隊長，消息傳出，當夜學警們就給家里打了電話，于是各種條子又塞了過來，可張亞森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第二天在課堂上將這些條子都曬了出來，搞得學警們一個個很難堪。

“還沒走上社會就開始走后門，找路子，你們要是當了警察，老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過么！”張亞森將學警們狠狠訓(xùn)斥了一頓，然后宣布任命。

“劉漢東！”

“有！”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特警學員隊的區(qū)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