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邦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所有的質(zhì)疑和怒火,在“老爺子發(fā)了話”這鐵一般的事實面前,都被堵了回去。
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氣球,滿腔的憤懣和擔憂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無盡疲憊和無奈的嘆息,頹然地靠回副駕駛的座椅里。
車窗外,是異國他鄉(xiāng)流光溢彩卻又陌生的夜晚。
車內(nèi),一片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周振邦才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聲音帶著認命般的憂慮:
“哎……既然……既然是首長的意思……我……我也不多說了?!?
他轉(zhuǎn)過頭,眼神復雜地瞪了趙振國一眼。
“趙振國,我告訴你,”周振邦一字一頓地警告道,“這件事,如果你鐵了心要買!后續(xù)的所有手續(xù)、資金往來,都必須嚴格控制在你的那個‘香港公司’名下,絕對不能和代表團,和國家,扯上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要是因此惹出什么外交麻煩或者經(jīng)濟糾紛,我饒不了你!”
“放心放心,振邦哥,規(guī)矩我懂!”趙振國見周振邦終于松口,立刻拍著胸脯保證,“保證干干凈凈,純商業(yè)行為,絕不給組織添麻煩!”
話雖如此,看著趙振國那閃閃發(fā)光的眼睛,周振邦心里那根名為“擔憂”的弦,卻繃得更緊了。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但愿……這次東京之行,不要再鬧出什么更大的亂子才好。這猴子,看是看不住的,只求他闖禍之后,能來得及給他擦屁股……”
而這筆被外界視為“冤大頭”的交易,其真正的價值,只有趙振國自己心里清楚。他望著窗外飛逝的燈火,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未來影像世界的基石,已然在握。
到達廠區(qū)附近的時候,為了不引人注目,三人都做了精心的“偽裝”:
代理人高向陽穿著一件藏青色的化纖風衣,里面是白色襯衫和深色西褲,腳上一雙嶄新的皮鞋,打扮得像小本會社社長。他甚至還戴了一副平光黑框眼鏡,減弱了眉宇間的銳氣。
趙振國則換上了一件灰色的夾克衫,款式普通,料子一般,搭配一條藍色的確良褲子,腳下是一雙擦得不算太亮的皮鞋,微微佝僂著背,看起來像個為生計奔波的小商人。
周振邦年紀稍長,穿著一套略顯寬松的深色西裝,沒有打領(lǐng)帶,里面是件淺灰色的毛衣,腳上的皮鞋樣式老舊,板著臉的時候,倒有幾分像小本中小企業(yè)的嚴肅課長。
這三身打扮,混在七八十年代東京街頭的人流中,絲毫不起眼。
車子停在“東京精密”那棟更加破敗的小樓前時,夜色已深,只有二樓廠長辦公室的燈還孤零零地亮著。
廠長佐藤是個四十多歲、面帶愁容、頭發(fā)凌亂的男人,與他那位醉心技術(shù)、最終積勞成疾的哥哥不同,他原本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被迫接手這個爛攤子,對技術(shù)一竅不通,只知道自己繼承了一個巨大的麻煩和一筆沉重的債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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