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和醫(yī)療的服務的確賓至如歸,做完基礎檢查,護士就給周謐端來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營養(yǎng)搭配得當?shù)脑琰c,并詢問她在床上還是在桌邊用餐。
周謐趕緊下去,等護士一走,她拍了張照片傳給閨蜜:有夠浮夸。
賀妙回:住院吃這?這是月子餐吧,你問問她們有沒有上錯。
周謐苦中作樂地笑了下。
周謐的管床醫(yī)生姓吳,叫吳畏,名字很剛硬,卻是位女醫(yī)生,而且眉目彎順,看起來很好相處。
至少周謐是這么認為的。
相較于平常的醫(yī)患關(guān)系,吳醫(yī)生更像一位在醫(yī)院工作的遠房姐姐,跟她提起之后的安排也是字句熨帖,力圖減輕她的焦慮和恐慌。
周謐還是蠻感激的。
一個上午走下來,她對未來幾天的流程也基本了解。
其實跟人醫(yī)的醫(yī)生說得大差不差,吳畏建議她選擇其他更為穩(wěn)妥的方式,但思考過后,周謐還是邁不過心理那關(guān),堅持先用藥試試。
唯一區(qū)別就是,這回在超聲室,做b超的醫(yī)生詢問她和她先生需不需要留下一些影像當作紀念。
周謐躺那愣了下,接而狂搖頭。
她不想再跟肚子里這位運氣不太好的小伙伴有更多羈絆了,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除了徒增愧疚與感傷,再無用處。
檢查結(jié)束的時候,周謐默默在心里跟它說了句“對不起”。
但也只有“對不起”了。
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我們今后有緣再相會。
在自嘲中用完這頓早餐盛宴,周謐身體回暖,起了飯困,便爬上床悶頭大睡。
再被眼皮上方的日光撓醒時,已經(jīng)是下午。
周謐幾天沒睡這么好了,一時不知道身處何處,雙臂舒展,打了個驚天巨聲哈欠,尾音還跟著哼老長,像種古怪的戲腔。
等能半睜開眼皮,她去摸枕邊手機,朦朧間,就見不遠處沙發(fā)上坐著個人,身影瘦長。
周謐心一咯噔,徹底蘇醒。
兩人目光對上,張斂正神態(tài)自若地望著她,面前茶幾上擺放著macbook,大概在辦公。
周謐想起自己剛剛略顯浮夸的“起床氣”,耳朵起燙,一把抓起手機翻身背對,并迅速遁回被窩里。
男人的聲音從后方悠然飄來:“你要是第一次起床就這么大動靜,我們也不會有這事了?!?
周謐:“……”
她咬了會牙,悶悶抬聲:“你一輩子不打哈欠嗎?”
“全部加起來可能都敵不上你一次分貝。”他口吻里帶了笑意。
周謐臉抵著枕頭,拳頭發(fā)硬:“誰讓你在這聽了?在哪不行,非要在我病房里,吵著老板您了真是抱歉呢?!?
張斂笑一聲:“我說了中午會來看你?!?
周謐哦一聲:“忘記提前去化個妝了。”
張斂還是笑,揭過這茬:“餓嗎,我讓她們把午飯送過來?!?
周謐這才惦記起時間,她按亮屏幕,居然都下午三點半了。
周謐詫然地坐起,跟被單上的皺褶們面面相覷片刻,才歪頭問張斂:“你真中午來的?”
張斂回:“嗯。”
“然后一直待到了現(xiàn)在?”她一臉狐疑。
張斂靠回沙發(fā):“不然呢?!?
周謐手指在被子上小幅度亂戳一氣:“你怎么不叫我?”
“叫起來干嘛,”張斂淡著聲:“跟我吵架?”
周謐偏頭,注意起百葉窗的縫隙,像是要把說不上來的情緒使勁往那塞放:“好吧……其實你還是有點人性的。”
張斂挑唇:“怎么,要跟我和平相處了?”
周謐抿抿嘴,似宣布重大消息那般字正腔圓:“這件事結(jié)束前,我會跟你好好相處,一起解決?!?
她煞有介事的樣子除了引人發(fā)笑外就只有引人發(fā)笑,張斂問:“之后呢。”
周謐瞥去一眼:“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張斂頷首:“嗯?!?
周謐急忙補充:“還有——”
張斂示意她繼續(xù)。
“我們兩人的不正當關(guān)系從現(xiàn)在開始正式告終,您有需求請另尋下家,”她雙手不自覺交攏,在白色的被面上圈出空心的?。骸拔以趭W星實習完就走人,之后我們就不要再有任何聯(lián)系了,ok嗎?”
話音剛落,像看視頻不當心按到空格鍵,整間病房極短地寂靜了一下。
張斂應:“好?!?
而這個字掉進空氣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暫停。
周謐不再作聲,也不想承認自己的那點不舍,那點感傷,那點遺憾??蛇@些情緒就這么細微地涌來了她胸口,并密密麻麻地滲透開來。
這算什么呢。
童話的現(xiàn)實結(jié)局?反面教科書?周謐難以判斷。
快樂是真實的,難堪是真實的,恐懼是真實的,接下來的痛苦也是真實的。
入住病房第三天的大早,周謐空腹吃下藥物,而在這之前,她翻來覆去問吳醫(yī)生的只有一句:“會不會很痛?要疼多久啊?!?
吳醫(yī)生寬慰說看個人,咬咬牙忍一忍。
接著周謐就把自己想象成歷代那些大無畏義士,視毒藥如信仰,英勇赴死。
離開病房前,吳醫(yī)生回頭囑咐立在床邊的張斂:“陪她走廊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