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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真是服務(wù)周到,一早就替狄安娜提前訂好下午去日本的特等船票,告別的時光隨之而來。
秦珊準備了一頓大餐,俄羅斯距離東北很近,她也就就地取材,做出一堆東北家常菜,地三鮮、螞蟻上樹、可樂雞翅、醬燜排骨、豬肉白菜燉粉條、香辣拌豆皮、尖椒肥腸、鍋包肉、宮保豆腐、溜肉段……
因為負傷在身不能吃油膩菜只能喝寡淡清粥的船長大人,用一種很不爽很嫌棄的語氣向自己的船員們宣布了秦珊的新身份。
——船長夫人。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就稍微愣了愣,都沒什么特殊的反應(yīng)。但下一秒后,眾人又立刻反應(yīng)過來,雙眼里充滿對(美食)的欣喜向往,對著秦珊拍馬屁:噢噢噢噢船長夫人千秋萬代船長夫人一統(tǒng)江湖船長夫人每天做好吃的。
奧蘭多:“我以為你們都會為我點蠟。”
胖達困惑臉:“您和秦小姐很相配啊,點贊還差不多?!?
奧蘭多:“滾?!?
胖達:“噢?!?
奧蘭多:“還有個新消息,我們下一站地點是中國?!?
大家依舊沒反應(yīng),胖達依舊狗腿子:“船長是要去提親嗎?”
奧蘭多:“不,去北京旅游而已,順便送秦珊回去,再勉為其難見一見她的家人?!?
秦珊:→_→找重點狂魔你今天的重點君還好嗎?
午餐的目的很明確,一方面是為了犒勞一下所有船員;另一方面也算是狄安娜的離別宴。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合上個一千年,也少不得有個分開日子。秦珊曾在一本情小說上看過一句話,“人類都說朝夕相對、白頭偕老,其實文字美化了生活,白日男耕女織,夜里各赴酣夢。人類,即使欲白頭偕老,也總是聚少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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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去日本的郵輪的前半個小時,狄安娜特別跑到廚房,喚了聲正趴著頭哼哧哼哧啃肉丸子的沃夫,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岸堤上散散步。
大黑狼從狗盆里抬起沾滿肉渣的尖尖鼻,點了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沒吃光肉丸子就分心去做別的事了。
二十分鐘,大狼甩著一身鮮亮漆黑的皮毛屁顛顛地竄回了廚房。
剛由廚師長一躍而起升職成船長夫人的某人類正在喜滋滋地刷盤子刷碗,她見沃夫單獨一狼回來了,好奇問:“狄安娜呢?”
大狗頭也不抬:“登船了,”他頓了頓,語氣有點悵然:“走了?!?
“啊?”秦珊撒開一只沾滿泡沫的瓷盤:“走了?我都沒去送他?!?
沃夫抬起金色的眸子看她:“不用去了,她不喜歡別人送她?!?
“不行,”秦珊撕掉兩只手的橡皮手套,圍裙也沒來得及解,只粗粗將雙手在那上頭揩了兩下,便急匆匆朝外走。
大黑狼小跑過去,一口咬住她的后衣角:“真的不用去。”
秦珊回過頭,問他:“她剛才跟你說了什么?”
大黑狼咂了咂嘴,舔去鼻尖的肉渣子:“問我要不要和她走。”
秦珊微微一怔,隨即睜大眼認真地詢問:“所以呢,你怎么回答的?”
——豐坦卡河上,有一架俊美的大橋橫跨其間。
在河畔散步的時候,狄安娜就遠遠看著那座三洞構(gòu)成結(jié)構(gòu)方正的橋梁,問沃夫:“你知道那座橋叫什么名字么?”
知識面向來豐富的大狼很快給出回答:“阿尼契科夫橋?!?
狄安娜低頭瞄了腳邊的大黑狗一眼:“橋邊安放的“馴馬師”雕像是彼得·克勞得特的最佳作品,揚名四海。四組塑像都描繪了青年馴服野馬的不同時刻,表現(xiàn)力非常豐富,”紅發(fā)女人哈出一口熱氣,飄散在冬天的風(fēng)里:“其實我是個貓奴,喜歡貓,認為她們具備自然性而不會輕易為人所控,變得像狗那樣愚忠。可是上帝總是愛開玩笑,我卻愛上了一只犬科動物。沃夫,馴獸師也是我的職業(yè)之一,我馴服你了嗎?你愿意跟我走嗎?”
大黑狼陷入沉默,這個沉默讓他看起來完全像是一匹冷漠穩(wěn)重的狼,而非歡脫的寵物狗。很多時候,可愛純真皆是一種表態(tài),那是因為他為自己找到一個定位,狗從來不是愚忠的動物,它只是單純地愿意用自己的可愛天真來獲取人類的笑容,這是一種無私的大愛。忠犬八公為何會等那么久,它明知道主人已經(jīng)死了,他并非單純地在等,只為了一種償還,為了不違背自己的本心。
而在狄安娜面前,沃夫的身份又變回一個人類,男人。再成熟的男人都會在所愛之人面前變得像個孩子,那是因為他愛她,而有的時候,男人也會變得嚴肅和漠視,不回短信,不接電話,對女人的請求毫不反應(yīng)無聲無息,這是在用冷暴力展現(xiàn)一種委婉的排斥和拒絕。
所以他很干脆地拒絕了狄安娜。
“我對她說,無法容忍她對我們的利用和不忠,我不會跟她走?!蔽址蚝颓厣簩σ暎影舶察o靜的,不閃一點別的神思。
秦珊:“……那你喜歡她嗎?”
“nope?!?
“你作為一個男人,喜歡她這個女人嗎?”
大黑狼眨了眨眼,眼光里終于有了些波動:“……”
他良久沒有回答。
秦珊蹲下身,撥正大狗的臉頰:“沃夫,來,看著我。你,是個狼人,而不單單只是一條狼,你還是一個人類。我不希望你把這兩種事物混淆,作為狼你可以要求自己的群體成員擁有絕對的忠誠,但我不希望因為這種事來阻礙和影響你作為一個人類去愛戀的能力。等狄安娜去了日本,她會換號碼,會變身份,會陷入茫茫人海再也難覓蹤跡。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去追她?!?
大狼的圓眼睛登時變得水潤潤的:“真的?”
秦珊點了點頭,幅度和力量大到讓人覺得誠懇而堅定:“去吧,”她摸了摸沃夫毛絨絨的頭頂:“狄安娜曾經(jīng)私下里跟我學(xué)過肉丸子的做法,她做的并不比我差?!?
大黑狗不作遲疑,朝著船艙外撒丫子狂奔而去。
那一天午后,去日本的那艘郵輪甲板上,許多游人都看到一只大黑狗扒拉著海水濕噠噠地爬上甲板。
而他們其中一位漂亮的紅發(fā)女乘客先是捂嘴難以置信地輕呼了一聲,而后才小跑過去,將這只可憐的大家伙摟在懷里,她一雙清澈的綠眸子里汩出滾滾熱淚。
——“唉,惹人憐惜的落水狗?!?
——“小姑娘,以后不要隨便拋棄自家的寵物啦,這種現(xiàn)象不好的?!?
——“這么漂亮的狗也不要,送我好了。”
回船艙的路上,狄安娜對著身畔指指點點的乘客又是致歉,又是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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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秦珊特地跟奧蘭多借來筆記本,用skype聯(lián)系到自己的家里。
當她老媽的大頭出現(xiàn)在視頻里的時候,秦珊淚如泉涌,用很久都不曾說過,卻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母語喚道:“媽……”
祖國的語,家鄉(xiāng)的語。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北京,被秦珊喚作媽媽的女人也捂嘴抽噎,沙啞著嗓門叫自己女兒的小名:“小珊……”
秦珊:“媽,我就快回去了?!?
秦母:“嗚嗚,早點回來?!?
女兒的面容就在顯示屏上,皮膚白白的,黑潤潤的杏仁眼。她看上去瘦了點,臉頰的嬰兒肥略微褪去,卻也更漂亮了。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很快被自家女兒身后那個一閃而過的畫面吸引過去,她溫柔的抽咽聲立馬變得急躁,噼噼啪啪砸給秦珊一大堆問題:
“剛才那是奧蘭多吧?他為什么半裸著從你椅子后面走過去了?好像還在擦頭發(fā)?剛洗完澡?你們住一個屋?”
秦珊:“……媽這件事我回去之后會跟您好好解釋一下的。”
秦母一秒變英文,放大聲音:“我看你沒戴耳機,肯定是在公放吧。奧蘭多!奧蘭多!你給我過來!”
秦珊:“……”
“奧蘭多,你別躲著不出聲!”
一連串的呼喊,讓本來已經(jīng)不在畫面里的金發(fā)男人很快又出現(xiàn)了,秦珊老媽所能看到的是,上身已經(jīng)不再赤|裸穿上睡衣的奧蘭多側(cè)身傾到攝像頭前,英俊逼人的臉蛋也被放大不可思議的程度,但是,這樣偏離的角度和這樣近的距離并沒有讓男人的五官因此變形,依舊完美到無可挑剔。
秦母只能聽見自家女兒在嗲聲嗲氣地推搡“奧蘭多不要擋我攝像頭啦!”
完全是對,愛人的!嗲聲嗲氣!
而奧蘭多對她這些撒嬌+小粗暴都置若罔聞,還是巋然不動地把一張俊臉湊在鏡頭前,平靜道:“我在這,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他講話慢條斯理,帶這種語速帶出來的氣場和氣勢都非常強大,讓人畏縮。
秦母額角青筋抽了抽:“沒有,跟你沒什么好說的。你讓開,我要和秦珊說話?!?
畫面里的金發(fā)男人并沒有因此離開鏡頭,藍眸在眼眶里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冷漠地往這邊掃了一眼,方才啟唇道:“過幾日會去北京登門拜訪,請做好為我接風(fēng)洗塵的準備。我要和你的女兒休息了,晚安?!?
青筋又是一陣猛跳,秦珊老媽剛打算暴怒喊回這兩個小幺蛾子,屏幕上的視頻通話嘈雜地閃了閃,啪一下就被對方掛斷了!
秦母氣呼呼擼睡衣袖子:“等這個嘎雜子玻璃球過來了,我非得把他炒翻了不可?!?
坐在床頭看書的秦父擰暗閱讀燈:“嗨!早點洗洗睡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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