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珊清楚地知道自己隨時會離開這里,那個求婚新聞壓根就是個笑話,她的三觀完全也絕不允許她拋棄父母和家人,從此駐留在船上。
但是她有一些話,一定要及時告訴他。
那些習(xí)慣把情緒深埋心底的人都太強大太厲害了,秦珊完全做不到,她現(xiàn)在不說出來,以后就不會再有機會。
等到老了,一定會后悔的吧。
秦珊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和奧蘭多拉開了一段距離,她因為沉思不由放慢了步子,所以沒有跟上。
她奔跑了幾步路,走到奧蘭多身側(cè),和他齊驅(qū)并行。
“我有話要跟你說?!鼻厣哼@次的發(fā)沒有再斷斷續(xù)續(xù)。
“說吧,骨灰盒?!?
“???”
“一直盯著懷中壇子擺出一臉悲痛的神情,不知道的人都會以為你揣著一盒骨灰,而不是一壇鹵水,”奧蘭多環(huán)顧四下:“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嗎,我們身邊的行人都對我們避之不及……”
女孩吐出聲音打斷:“奧蘭多,我喜歡你?!?
奧蘭多停頓一秒:“另一個玩笑?”
“不,不是玩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表達,”秦珊眼睛直視前方,就好像她一點都不緊張那樣:“我現(xiàn)在必須要告訴你,我恐怕快要離開了,有些話一定要在這之前說掉,不然憋在心里很難受。雖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覺得,一個年僅十五周歲、還沒什么辨識力認知力的少女,對一個厲害的成年男性心生愛慕很正常。好了,我現(xiàn)在舒服得多,感謝你的傾聽?!?
“這是你剛才抱著骨灰盒思考出來的結(jié)果?”
“是的?!?
“好吧,讓我想想,是因為那個愚蠢新聞讓你產(chǎn)生錯覺?還是因為剛才在巷子里對巡警描述的謊?”奧蘭多給出自己的設(shè)想,還不忘附加一句:“我一直認為東方女性很內(nèi)斂,看來我錯了?!?
“不是那個,也不是新聞。我現(xiàn)在回憶起來,沒出新聞之前,我就已經(jīng)對你有好感?!?
“需要我給出回應(yīng)嗎?”
“隨便你。”給出回答的瞬間秦珊就反悔了,其實她想說的是,最好不要,你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是她又好想,好想知道答復(fù)。
奧蘭多佇足,跟在他襯衣上流動的光斑也因此停歇,他說:“明確告訴你,看見你的臉就煩。早點離開,我不想再見到你,永遠?!?
……………………好吧………
一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回應(yīng),壓在身上的無形高山頓時粉碎消散,秦珊覺得肩頭都輕松了好多,她腮幫子鼓了鼓,而后重重吐出一口氣,
“你在別扭嗎,其實你也有一點舍不得我,對嗎?”
“呵,呵,”奧蘭多帶著短促的停頓低笑兩聲,這種笑法讓他接下來的話更加具備嘲諷意味:“我舍不得?本來以你的自我認知能力稍微有點長進,結(jié)果馬上倒退回原始人水平,人果然不能夸?!?
“奧蘭多,你知道你一直很像什么嗎?”秦珊斜過眼看他。
“不想聽?!?
秦珊捏了捏下巴,斟酌出形容:“就像中國的小學(xué)生,噢,不一定,可能全世界的小學(xué)生都這樣。專門挑女同學(xué)的弱點欺辱,揪著她們的小辮子不放。其實心里覺得她好死了,可喜歡她了。但是小孩子嘛,沒什么情商可,只能靠欺負她來吸引人家的注意?!?
奧蘭多當(dāng)即斷:“你連原始人水平都無法保持,已經(jīng)徹底淪為負值?!?
“哦,是么,來買東西的路上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對別人都很親切,唯獨對我格外刻薄,”秦珊豎起一根食指,微笑篤定:“你就繼續(xù)說吧,越講我不好,就越發(fā)證明你不舍……”
這一刻,奧蘭多很想把秦珊的大腦劈開,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構(gòu)造。他不放棄抨擊:“認真建議你去看看醫(yī)生,你不僅在斯德哥爾摩癥上病入膏肓,你渾身上下還充斥著自虐傾向,盲目自信,雙重人格,面容丑陋,身材矮小,體型肥胖,胸部發(fā)育不良等一系列無可救藥的絕癥。”
秦珊握緊拳頭,瞇緊眼,小腦袋激靈般抖了兩下:“啊~感受到鋪天蓋地的愛意了呢?!?
奧蘭多:“……”
無話可說,無以對。
生命不止吐槽不休的船長大人,生平第一次嘗到語塞的滋味。
秦珊其實是有點難過的,除去小學(xué)鬧著玩的一次,她是第一次認真跟男人表白,不是男生,是男人,結(jié)果馬上就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不過她又覺得挺高興的,總算把心里話全部宣泄出去,奧蘭多那么討厭她也好,從此不抱一點希望,也不會再跟他有瓜葛。她的父母親還被這個罪犯綁著,喜歡上他,擺明是三觀不正吧。
所以,作為一名樂觀主義積極份子,秦珊非常迅速地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徹底發(fā)揮臉皮厚如城墻之精氣神,奧蘭多無論說什么,她都擺出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人不要臉則無敵。果然,奧蘭多被她嗆得講不出一句話。
秦珊很賤地開口:“咦,你怎么不說話了,在默認嗎?被我戳中心靈深處刺激得講不出話來了?”
奧蘭多很不想開口,但如果不開口就是默認,開口就是“宣泄愛意”,damnit!這女人為什么這么無恥?
奧蘭多心情很不好。
這種不快的心境一直維持到上船之后,他與秦珊分道揚鑣。
秦珊去了廚房,她要制作豆腐,然后把它們泡進鹵水里腌制。船上的食材和設(shè)備很齊全,有黑豆,黃豆,和豆?jié){機,她今早就把豆子泡在那里做準備了,這會只需要用豆?jié){機磨成豆?jié){即可。
很快,豆子被磨碎,過濾好,乳白色的潔凈液體被秦珊小心倒入罐中,她按照一斤豆0.6兩石膏的比率,滴入幾滴石膏水,用木棒慢慢攪勻,豆?jié){漸漸凝固,成為豆腐花的形態(tài)……做個甜豆腐腦或者咸豆腐腦什么也不錯,秦珊一邊想著,一邊用勺子將豆腐花舀出,倒進已經(jīng)鋪好包布的托盆,盛滿后,包緊,蓋上木板,壓上個十來分鐘……
秦珊這邊進行的很順利,臭豆腐原料,鮮嫩白凈的水豆腐已然成型。
而……我們的船長,他由于很不爽,在甲板上吹了會風(fēng)后,才重返船艙,踏上樓梯,打算回房休息。
皮埃爾已經(jīng)體貼地等在房門外,此刻,少年仆從已經(jīng)為他在二樓備好晚餐,打掃好房間,準備妥當(dāng)沐浴用品。
大多數(shù)時候,奧蘭多會因為一塵不染,干凈亮潔的寢室而心情愉悅,緊接著會簡單夸贊一下皮埃爾,并且給他一份額外獎勵的小費。
但是今天,他沒有。
皮埃爾干巴巴等了半天,其間還多嘴地提示了一句:“船長,已經(jīng)為你打掃過房間了,很干凈吧?!?
奧蘭多慢吞吞切著牛扒,叉了一小塊送進嘴里:“嗯?!?
味同嚼蠟。
皮埃爾偷偷看他,船長今天……似乎格外冷峻無情呢,皮埃爾嘗試著問出聲:“船長大人,您怎么了?牛扒不合口味嗎?”
“不,”他又叉了一塊,又叉了一塊,又叉了一塊,三塊全部塞在嘴里嚼嚼嚼,然后優(yōu)雅地舉起高腳杯,抿了口紅酒,強咽下去:“美味,比中國人做的好一百倍?!?
“……”皮埃爾冒汗,這種違心的話您也能面不改色講出來。單純的淺金發(fā)少年還惦記著秦珊到底能不能留下來的事:“真的嗎,船上的人都說,吃過中國人做的東西,再吃別的都像在嚼屎。她一旦走了,我們船上的人恐怕要用一輩子來回憶那種味道啦~~”
正在“嚼屎”的金發(fā)男人聞,再也吃不下去,平靜地放下刀叉,用餐巾印去唇角油漬,他揚起一絲古怪的笑容:“是嗎,你們都很喜歡她?”
“嗯,感覺她人很好相處呢,很積極,對人很溫柔,謙遜懂禮貌,還有一手好廚藝,”少年莫名感覺到寒意,但還是如實回答:“船長難道不喜歡她(做的菜)么?”
奧蘭多喝盡杯子里的紅酒,那液體紅晃晃,男人瞇起眼,表情如同一個饜足的吸血鬼:“呵……等你們嘗過她的黑暗料理之后,還能繼續(xù)喜歡她么……”
皮埃爾:“……”好賤的問題,好難回答。
“所以,你們并不是喜歡她,只是喜歡她的食物。等她親手所制的菜肴讓你們幻滅,你們也會開始討厭她了吧。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暫時的利益?!绷滔逻@句話,奧蘭多起身,越過身體和面容都十分僵硬的少年,去了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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