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意清清淡淡的,如暮光下的一縷輕煙,眸光澄靜地望了他與孩子片刻,最后輕輕地握了下他的手,背轉(zhuǎn)過身,一步步地向返回琴川的車馬走去。
在臨上馬車前,她側(cè)轉(zhuǎn)過身,朝他與孩子們看了過來,暮光迷離的一瞬間,皇帝恍惚以為她要不走了、她要一步步地向他們走來,但下一瞬間,她靜頓如畫影的身形,又輕輕地動了起來,在滿天晚霞的余暉中,淺笑著朝他與孩子們揮了揮手,如光畫留影,登上了離去的馬車。
車簾落下,馬兒調(diào)頭,車輪粼粼遠(yuǎn)去,皇帝手摟著兩個孩子,目望著馬車越駛越遠(yuǎn),終是同夕陽一起,消失在了地平線下,心中溢滿了不舍,卻又盈滿了希望。
就似太陽落下仍會升起,離別之后就是團(tuán)圓,她會回來的,應(yīng)該很快很快,如此想著的皇帝,又因患得患失之心,怕希望愈大失望愈大,同時忍不住在心底悄悄作了下最壞的打算也許,要很久很久。
但,不管快與久,他都會等的,哪怕就是再等三年又如何,他們的人生,都還很長,還有許多許多個三年,一個三年等不到,他來琴川尋她,再等三年,縱是如此等上三十年,等上一世,終有一天,他會等到她,等到她笑著向他走來。
他等著這一天。
暮春末,南巡御駕回鑾,于仲夏抵京時,紫宸宮蓮池菡萏齊綻,紅衣映波,千里之外的琴川溫宅,亦有數(shù)缸紅蓮,應(yīng)時盛開。
夜風(fēng)清涼穿廊,鬢發(fā)花白的溫父,站在懸燈的廊下畫案前,對著這夏夜紅蓮,認(rèn)真作畫,兩個兒女在旁,幫著磨墨添水,看著就似幼少之時,只是那個曾經(jīng)活潑靈動的小女孩,不再稍磨一會兒,就失了耐心,將這差事交給哥哥,歡笑著跑來跑去,而是安靜地側(cè)坐在一旁的搖椅上,慢慢轉(zhuǎn)動著手腕,眉眼恬和地,為父親認(rèn)真研|磨畫墨。
硯池里的艷灼紅色,漸如蓮花將綻時,緩緩轉(zhuǎn)動的手腕,卻無力地停了下來,一直留心著阿蘅的溫羨,忙輕摟住她的肩,扶她慢慢地躺在了搖椅上,依枕著搖椅的阿蘅,虛弱抬眼,望向微詫看來的父親,唇際笑意淡淡如前,聲音輕細(xì)地,似一縷一拂即逝的飄煙,“我累了?!?
“那該好好休息了”,溫父道,“你先睡一會兒,等我畫好了,再喊你看?!?
他聽阿蘅輕輕地“嗯”了一聲,手下畫了兩筆,還是忍不住要趕在阿蘅闔眼小睡前,先向她透露他的畫意,手指著畫紙留白處,笑朝阿蘅道:“這里,我要把我們一家人都畫上,就像現(xiàn)在一樣。”
阿蘅聞彎起唇角,好看的眉眼也如彎月一般,“真好。”
她輕輕地道:“來世,還想與父親、母親和哥哥,再做一家人?!?
溫父聽到“母親”二字,怔在那里,他轉(zhuǎn)望著雪白的畫紙,腦海中如有許多影像亂閃,全都看不清楚,只是手下的畫筆,在恍惚的心緒中,慢慢落在留白處,情不自禁地隨心勾勒起一個窈窕的人影來。
夜風(fēng)輕拂雅淡蓮香,畫筆輕擦雪紙,如細(xì)雨沙沙,靜謐的寧和中,輕握著阿蘅纖手的溫羨,見妹妹眸光,正似這夏夜星子,澄澈映望著他道:“來世,我想做哥哥的姐姐。”
罷,她似小女孩時俏皮地笑了笑,雙眸漸潤濕意,“我想照顧保護(hù)哥哥一生一世,就像哥哥今生,一直照顧保護(hù)我一樣。”
自在許多年前,將流浪街頭、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帶回家中,認(rèn)作家人,喚她阿蘅,多少年未道的千萬語,早在他心中釀成了窖藏地下的陳年老酒,再不會有開封的那一天,哪怕是在將至的此世盡頭,蓮花的香氣中,溫羨低下頭去,深深凝望著早已刻在心中的熟悉容顏,顫|唇許久,依舊一字未,只是最后,像小時候游戲一樣,抵額輕碰了下她的眉心,啞聲輕道出最后一句:“哥哥都聽你的?!?
廊亭下的一家三口之上,琴川夏夜,依舊星子璀璨,而千里之外的京城,烏云暗涌,風(fēng)滯夜沉,似將落雨。
沉悶到幾能令人窒息的幽夜里,皇帝猛然從沉睡中驚醒坐起,并未做夢的他,不知自己為何突然醒來,只是心中空空,像是被人拿尖刀生生給挑挖干凈,空洞難受到喉嚨痛啞,幾乎無法呼吸。
身邊空空、殿宇空空,這猝然驚醒的幽夜,有如一潭死水,幾能將潭中人窒息溺死時,忽有一聲驚雷炸響,震亂這沉沉死夜,狂風(fēng)打窗,電閃裂空,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一時間,滿天滿地都是呼嘯的風(fēng)雨之聲,湍流如瀑,仿佛永遠(yuǎn)不會停止,沖刷地天地空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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