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平?jīng)鋈缢?,“自圣上登臨大寶,微臣便知何為君臣有別,從那以后,不敢再喚陛下‘六哥’?!?
“可你在心中,還是喚朕‘六哥’”,皇帝望著沈湛道,“是朕負(fù)你,負(fù)了咱們君臣同心的誓”
“君臣同心”沈湛輕笑著道,“陛下是君,高高在上,明察秋毫,微臣的心思,陛下總能看得一清二楚,看得一清二楚后,還總是縱著臣,可微臣看陛下,卻是霧里看花,圣意難測。”
皇帝不語,聽沈湛繼續(xù)道:“陛下是九五至尊,大權(quán)在握,遇事果決,雷厲風(fēng)行,而微臣卻是無能之輩,優(yōu)柔寡斷,事事無成?!?
皇帝喉頭酸澀,“你是為朕棄武從文,放棄了許多,荒了這些年,也是因比朕重情重義,才會事事牽絆”
“陛下高看微臣了”,沈湛打斷皇帝的話,淡笑著道,“微臣出身公侯之家,生來不知人間疾苦,幼時(shí)承蒙父母家族庇佑,后有幸結(jié)識陛下,又一直承蒙陛下護(hù)佑,未歷風(fēng)霜磨練,養(yǎng)成了這般遇事不決、事事求全的性子,自小就擁有太多的微臣,對許多世人追求之事,無欲無求,平生唯有三愿,可這三愿到如今,一件已是遙不可及、此生無望,一件已是千瘡百孔、傷痕累累,這最后一件,到眼下,也已是岌岌可?!?
說至此處,沈湛忍不住自嘲出聲,“回想微臣過去二十一年,真真幾是一事無成”,他站起身來,朝無深望著他的皇帝,拱手告退,嗓音沙沉,“赴邊之事,多謝陛下成全,這一去,微臣定盡心盡力,看看臣此一生,還能不能真正做成一件事?!?
沈湛轉(zhuǎn)身欲走,卻忽聽簾內(nèi)傳來嬰兒哭聲,他循聲望去,見簾后清影正抱著孩子哄慰,也不知已在那里,靜站靜聽了多久。
日思夜想之人,就只有一簾之隔,上次相見,是在夏夜蓮池,如今,已是初冬,欲走的腳步,像被粘在原地,邁不開去,凝望的眸光,也難以移開分毫,他這一去,生死難料,世事難料,還能不能回來再見,再見時(shí)又是何等情形,殊難預(yù)測,也許這一走,就是永別
內(nèi)心隱忍的激勇,終如火山迸發(fā),迫得他邁開腳步,她也正好抱著哭啼的孩子,打簾走了出來,他在她身前站定,靜默地望著她,她亦靜默,只懷中的孩子,依然哭啼不休。
短暫的沉寂后,她低頭輕道:“不知是怎么了,總也哄不好”
沈湛微愣片刻,才意識到她是在對誰說話、又是為何走出,靜默坐著的皇帝,似也才反應(yīng)過來,起身近前道:“讓朕抱抱看”
他將孩子抱入懷中勸哄,一聲聲地喚著“晗兒”,晗兒卻哭得更兇了,皇帝無法,只得將孩子放回溫蘅懷中,摸了摸他的小手小臉,感覺有些暖熱,但也不知是哭熱了,還是真病了,輕對溫蘅道:“朕傳太醫(yī)來看看吧?!?
沈湛聽溫蘅輕輕“嗯”了一聲,聽皇帝急命人傳太醫(yī),更是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多余,像是連存在在這世上,都已多余,他心知該走,雙足卻仍是邁不動,心底悲涼地升起一念,何必為人,何必生而為人,若為她所鐘愛的金玉飾物,若為她窗前的芭蕉海棠,這一世,倒可長長久久地伴著她
沉默無地看她最后一眼,沈湛垂下眸光,拱手欲退,卻碰到了一只哭得亂揮的小手,小手捉住他一指,緊攥不松,小小的人兒,也在她懷中朝他看了過來,抽抽噎噎地漸止哭聲,一雙清如水葡萄的墨亮眸子,盛著他的倒影,一瞬不瞬地盯望著他,映著他的全部。
暖烘烘的小手,將他微涼的手指捂熱,一直到夜里,都似余溫猶在,沈湛輕|撫著指腹,靜聽著書房中的母親,冷聲肅道:“容華不中用,這么久都沒動手,不能再等下去了,元弘要以定國公府謀逆案為契點(diǎn),向母親開刀,他算盤打得是響,可母后早留有后手,這次你和陸崢帶兵赴邊,母親人在京城,會繼續(xù)謀劃,如能及時(shí)‘名正順’,自是最好,如果不能,成敗就在你身上了。”
華陽大長公主語調(diào)冷肅,心底卻因謀忍多年終可動手,而熱血激昂,她難掩眸中快意,卻見兒子似是聽得走神,緊握住他的手道:“明郎,母親與你姐姐的性命,武安侯府的世代榮光,全托在你的手里了,你萬不要讓母親失望!!”
沈湛望著母親寄予厚望的熱切神情,望著她鬢下藏掖的幾絲白發(fā),蜷起手指,輕輕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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