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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臺小說網(wǎng) > 臣妻 > 77、雙鎖

77、雙鎖

原本溫羨作為家中獨(dú)子,要接父親住到青蓮巷,但妹妹堅(jiān)持,道他白日需至翰林院為官,無暇照顧父親,而她是個閑人,終日守在家中、無所事事,可不離父親左右,好生照料,于是從妹妹所愿,將父親接送到明華街沈宅。

一路之上,溫父都似不認(rèn)識自己的一雙兒女,只是緊緊地抱著懷中的木匣子,怔怔地望著他們,無論溫羨與溫蘅如何柔聲輕喚“父親”,都沒有什么反應(yīng)。

溫蘅心中酸澀,又看父親手里的黑漆木匣,她從未見過,父親卻當(dāng)寶貝似的,緊緊抱在懷中,心中疑惑,問哥哥道:“這匣子里,裝的是什么?”

溫羨也沒見過這匣子,搖了搖頭,問隨從護(hù)送父親入京的兩名家中仆從。

仆從亦是搖頭,“奴婢們也不知道這匣子里裝的是什么那日,刺史大人派人來府中,說要護(hù)送大人入京,奴婢們就幫著大人收拾出門的衣物細(xì)軟,收拾完后問大人,可還有什么需帶的?大人那時候一陣兒清醒一陣兒糊涂,在屋中坐了半晌后,突然走進(jìn)內(nèi)室,抱了這黑漆木匣出來,之后在來京的路上,就一直抱著這匣子,吃飯睡覺都不撒手?!?

溫羨又問父親病情,仆從回說:“剛離開青州那陣兒,大人還時而糊涂時而清醒,有時還認(rèn)得奴婢們,但后來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奴婢們是誰了,隨行的大夫也沒法子,大人平日也似不知腹饑,連吃飯也要人提醒,每日里只是抱守著這匣子,旁的都不在乎?!?

一旁的沈湛,見妻子聞面上愁色更重,忙溫寬慰道:“我已向陛下請調(diào)御醫(yī),他們都是杏林圣手,會有法子治好岳父大人的,別急?!?

幾名御醫(yī)皆候在明華街沈宅之內(nèi),溫父被兒子、女婿扶下馬車,攙至廳中,御醫(yī)們皆圍上前來,望聞問切許久,商議著開出了藥方,又細(xì)細(xì)囑咐了楚國夫人許多日常照料之事,約定每三日來把脈針灸一次,根據(jù)溫老大人實(shí)時病況,再做藥方改良。

溫蘅自然感激不盡,屈膝欲拜,幾名太醫(yī)辭不敢受,登車離去,其時天色微黑,府內(nèi)也已備好了晚膳,溫羨已有許久沒來明華街沈宅,更別說在宅內(nèi)用晚膳了,沈湛雖心中有刺,但今日情形特殊,仍是主動開口留溫羨在此用膳。

溫羨剛與父親團(tuán)圓,也不想這么快就分離,于是道謝留下,攙扶父親在膳桌主座坐下,自己坐在一旁,為父親舀羹夾菜。

桌上佳肴,都是溫蘅特意交待廚子做的父親愛吃的,可無論她與哥哥如何勸說,父親都恍若未聞、視若無睹,也不動箸,只是低著頭,緊抱著懷中的木匣,像是什么都不記得,也什么都不明白了,心里頭,只剩下這方黑漆木匣。

溫蘅看著這樣的父親,喉中酸澀,眼圈兒也隨即跟著泛紅,她怕哥哥看到傷心,側(cè)過身去掩飾情緒,卻叫明郎看在眼里,手?jǐn)堊∷?,撫慰她道:“別急,我有辦法?!?

沈湛走至溫父身旁,微彎著腰,手搭在那方木匣上,含笑恭聲道:“小婿不孝,您要是不肯用膳,小婿可就要把您這匣子給藏起來了?!?

溫父怔了怔,像是聽明白了這句話,終于肯松開一只手,慢慢伸向碗旁的烏箸。

溫蘅忙將烏箸拿起,塞入父親手中,沈湛也在旁幫忙夾菜,溫羨起身舀湯,三個人如哄孩子般,哄著溫父慢慢用完晚膳,又送他至寢房休息,一兒一婿,親自伺|候溫父沐浴更衣,請他服藥后,上榻歇息。

溫父人上了榻,背身朝里睡去,仍是將那黑漆木匣,緊摟在懷中,溫蘅望著父親清瘦的背影,想到今天本是團(tuán)圓之日,卻是這般情景,心中難受,強(qiáng)抑著不表現(xiàn)出來,輕聲對哥哥道:“夜深了,天冷得很,哥哥今晚就住在這里吧,省得回去路上受凍?!?

溫羨卻淡笑著搖了搖頭,“此處離青蓮巷不遠(yuǎn),我人又在馬車上,怎會受凍?!”

溫蘅挽留再三,哥哥都仍是堅(jiān)持要走,不肯留宿沈宅,她無奈,只得送哥哥離府,但還沒走出房門,哥哥就讓她停步,不必再送,“一家人不講這些虛禮,你今日定也累著了,早些歇下吧?!?

溫蘅還未說什么,就聽明郎跟著道:“我送慕安兄離府,你回海棠春塢休息吧?!?

哥哥看了明郎一眼,沒有推辭,二人在侍從的引燈下,并肩走遠(yuǎn),融入冬日凜寒的夜色之中。

溫蘅并沒有回海棠春塢,她走回父親的寢榻旁,向里看去,見父親仍是睜著雙眼,并沒有睡著。

溫蘅在榻邊坐下,抬手將父親身上的錦被掖緊了些,她望著父親的背影,想起小的時候,都是母親哼唱小調(diào)哄她睡覺,后來母親病逝,她一個人,夜里傷心難過地睡不著,父親就每晚坐在榻邊,握著她的手,學(xué)唱母親從前唱給她聽的琴川小調(diào),另一只手也隨著低低的歌聲,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哄她入眠。

年幼的她,牽握著父親的手,心中滿滿都是安寧溫暖,傷心、害怕,都離她很遠(yuǎn)很遠(yuǎn),她仰望著榻邊高大慈愛的父親,覺得他如參天大樹般,可為她遮擋世間的所有風(fēng)雨,可現(xiàn)在,榻上年近半百的父親,卻蜷縮著身體,像個小孩子,需要她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照料

溫蘅也用手也輕輕拍著父親的后背,像哄孩子般,助他入眠,拍著拍著,她難忍心中的酸楚,停住動作,伏在父親身前,啞聲低道:“對不起,父親我不該離開琴川,不該離開您”

冬夜寒風(fēng)撲面徹骨,引燈在前的仆從,凍得手直哆嗦,緊咬唇齒,不肯讓一絲寒氣滲入,身后的兩位主子,卻像是不畏嚴(yán)寒,走了一路,零零散散,說了一路。

沈湛一路與溫羨聊說著岳父病況,將近府門時,終于將話題轉(zhuǎn)到溫羨身上,他道:“若慕安兄已經(jīng)成家,尊夫人可與阿蘅一同照料父親,慕安兄人在官署,心里也可安定些?!?

溫羨早已覺察到明郎近來對他的防備,明郎如何與他隔閡,他不在意,他只擔(dān)心,明郎連帶著對阿蘅心生芥蒂,擔(dān)心阿蘅過得不好,他知道,明郎話中有話,此刻聽他這樣說,接過話頭道:“你說的在理,只是我先前忙著科舉為官,無暇找人說媒成婚,現(xiàn)下父親又病了,更是沒有閑心,在這上面了?!?

沈湛靜了靜道:“先前慕安兄與裴三小姐婚事未成,阿蘅她,對此很是惋惜”

“在阿蘅心里,我是她最敬愛的兄長,她自是希望我能得遇相愛之人,與心愛的女子,成親生子”,溫羨微頓了頓道,“希望我與妻子,就如同你和她一樣,婚姻美滿,恩愛一世。”

門前風(fēng)燈在夜風(fēng)中搖曳不定,晃得沈湛面上時明時暗,夜沉如鐵,他的聲音,也像是被鐵器鈍磨過,遲疑地微微沙啞,“那在慕安兄心中,阿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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