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最后,他也只是輕輕地松開了她的手。
那日最后如何,秋女無從知曉,因為靈力燃燒的原因,她的身體又到底不如先天神靈強悍,她視線模糊下來,最后一眼瞧見的,是一條龐大到無法用語形容的深藍(lán)色大魚,魚的尾巴帶著波浪一樣的紋路,游曳起來時,像是一輪彎月。
小神女應(yīng)該會很難過吧。
為了蒼生,失去了她的大魚。
蒲葉攬住了她軟下去的身子,他眼眶紅得不像話,許多幀畫面一幕一幕在眼前回放,越想越亂,最后不得不重重地閉了眼。
——
六界肅清,現(xiàn)世安穩(wěn),神宮建立,天上地下,呈現(xiàn)出欣欣向榮的景象。
秋女元氣大傷,一回去,就進(jìn)了宮里的密室中閉關(guān),等徹底恢復(fù)過來,已經(jīng)是五十年后了。
柳亸鶯嬌,杏雨梨云。
秋女宮大門緊閉,殿內(nèi),秋女摁著眉心,躺在涼椅上,半瞇著眼,聽女侍說起近期發(fā)生的事,那場戰(zhàn)事后續(xù)是否影響到了四季運轉(zhuǎn)輪回。
“女君,您出關(guān)的消息,可要告訴蒲葉神君一聲?”
女侍稟報完事情,又加了一句:“神君每隔月余,都會來一趟,看看女君的情況?!?
秋女抬眸,透過半開的窗子,看到了窗外開得正好的月季,古墻底下,種著一兩叢芭蕉,脆嫩欲滴,她的目光閃了一下,動了動手指,問:“他還住在西天嗎?”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而喻。
女侍點了點頭,道:“女君閉關(guān)之后,神君就從西天回了十三重天,現(xiàn)在神宮建成,需要管的事很多,余瑤神女一個人忙不過來,其他的神君們便都住了下來,幫忙處理六界事宜?!?
秋女頷首,又問:“余瑤神女那,現(xiàn)在如何了?”
“神女住在雪山上,每日的折子公文,由神官送上去拿下來,偶爾會回一趟神宮,雪山有屏障,更多的情況,不好打探?!?
女侍回。
秋女半晌沒有說話,就在女侍準(zhǔn)備悄然退出內(nèi)殿的時候,她才終于開了口:“備些禮,明日我要上雪山。”
大抵是沒想到她出關(guān)第一件事,是去看小神女,女侍有些遲疑地看了看黏在秋女身邊的雪獸,道:“琴靈神女,汾坷神君以及幽冥女皇在女君閉關(guān)期間來看過,都帶了禮來,女君出關(guān),可要回禮?”
“自然。”
秋女舒展了下身子,同時伸手撫了撫雪獸的腦袋。
翌日,雪山上,渺無人煙,千山一碧。
雪山外設(shè)有禁制,所有上山的人,都不得使用靈力,除了日常親近的人和神官,余瑤的小院,不準(zhǔn)任何人駐足。
秋女徒步上山,走到半山腰,見到了一座小樓,樓前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種了些花和草,沒什么人氣,在這荒無人煙的地界,就更顯得空落和凄清。
她徒步入禁制的時候,余瑤就感應(yīng)到了。
因此秋女到的時候,籬笆門是打開的,院子里的小桌上,兩杯熱茶散出的白煙在空中打著卷兒,清茶的香不濃不淡,恰到好處。
“瑤瑤?!?
秋女一見她,就心疼了。
小小的一個,如今越發(fā)的瘦了,原本臉頰上還有些肉的,現(xiàn)在也只剩下了骨頭,秋女握住了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很多話,打好了腹稿,頓時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又悄然地咽回了肚子里去。
秋女抱了抱余瑤,聲音罕見的帶著幾絲沖鼻的酸意:“瑤瑤,你……”
“宿宿?!?
余瑤倒是老樣子,她像是已經(jīng)徹底從那件事里走了出來,說話時的神態(tài)和聲音都沒有變化,甚至還像從前一樣,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副依賴欣喜的樣子,她問:“你是何時出關(guān)的?”
秋女伸手撫了撫她的長發(fā),淺聲回:“昨日出來的?!?
不放心她,這才第一時間趕著來看看。
“蒲葉知道嗎?”
余瑤拉著她在桌椅邊坐下,聲音里不難聽出好奇的意味:“我還以為,會是他帶你過來的?!?
自己過來,她喊秋女宿宿。
蒲葉帶過來,她就該改口喊嫂子。
秋女笑,她捏了捏額角,有點兒頭疼的樣子:“他不知道,我與他還未見過?!?
余瑤抬眼問她:“宿宿,你是如何想的?”
秋女頓了一下,道:“我不瞞你瑤瑤,其實一直以來,是我先動了念頭,使了法子接近他,中間發(fā)生了一些事,他拒絕過我,但后來,又好似接受了這個事,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抿了口茶,吐出兩個字來:“沒譜?!?
秋女沒跟余瑤聊太多,她有心避諱這些,怕余瑤聽了觸景生情,想起已逝去的帝子。
“瑤瑤,我來陪你住幾日?!?
秋女實在見不得她這樣。
余瑤搖了搖頭,聲音沒什么波瀾,仍是很正常的調(diào)子:“這里清靜,環(huán)境也不錯,我一個人待著想事情,怕擾到你。”
秋女險些眼睛一酸。
沒有再提。
她出世起就沒什么朋友,直到現(xiàn)在,能在一起玩得愉快的,屈指可數(shù),就余瑤,琴靈這一圈的幾個,也是真的上了心。
她想陪在余瑤身邊,陪她說說話,陪她在夜里看星,陪她默默淌眼淚。
但最后,似乎不戳穿,已經(jīng)是能給的最好的體面。
秋女沒想到,從雪山下來,會正面撞上蒲葉。
他的神情,不太好看,一看,就是專門來逮她的。
五十年如一夢。
他們又像是回到了那個夜里,面對面的站著,不知該說些什么。
秋女挑眉,挽了挽耳邊的碎發(fā),笑了一聲,道:“瑤瑤這個小騙子,前頭才問我,后腳就告密?!?
蒲葉一身銀線滾邊長衫,溫和清潤,走了那么長的上山路,現(xiàn)在停下來,連氣都沒喘一聲,聲音四平八穩(wěn)的:“出關(guān)了怎么不說一聲?”
留音玉空做擺設(shè)的?
出關(guān)第二天,她人都跑到瑤瑤這來了,他連半個風(fēng)聲也沒聽見。
蒲葉眸光深邃,他上前兩步,牽住秋女的手。
帶著些涼意的手指頭被他溫?zé)岬氖终瓢?,秋女含笑望著他,并沒有反抗,任他牽著,紅唇微動,現(xiàn)出些軟儂笑意來:“我不說,你不是也能知道?”
“跟我置什么氣?”
這是蒲葉一直想問的問題。
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
戰(zhàn)場上,她甚至要留下來陪他赴死。
現(xiàn)在閉關(guān)出來了,反倒處處在鬧別扭。
其中的緣由,他自己怎么也琢磨不出來。
秋女腳下步子頓了頓,她似笑非笑地看著蒲葉,道:“我沒同你置氣。”
“我只是一直很好奇。”
“為何我在你那里,夜里是宿宿,天一亮,轉(zhuǎn)頭就又成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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