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瑤站在院子里,看著漸漸匯聚的雷電,神情之中,并沒有太大的波動。
轟隆隆沉悶的雷聲像極了猛獸的咆哮,又像是某一種警告與示威,余瑤不避不退,腳尖一點(diǎn),就躍上了雪山之巔,第一道雷劈很快劈下來,天邊一聲炸響,余瑤渾身被籠罩在無盡的雷光之中。
她沒有抵御,也沒有迎擊,相當(dāng)于是站在原地將自己送給雷劈,因而第一擊就受了傷,嘴角現(xiàn)出殷紅的血跡來。
“再來?!?
她默默地咽下了喉間的腥甜,不甚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甚至還很淡漠地向天上濃重的像是潑墨一樣的黑云說出了這樣尋釁的話。
果然,第二道雷龍的聲勢比第一道更大,余瑤瘦弱的能被風(fēng)吹走的身子,被重重的擊飛,然后又落在雪山的天池之中,冰寒徹骨的雪水沁到骨子里,再像是雷電的重?fù)簦喱幍哪樕椎孟袷且粡埣垺?
饒是這樣,她也沒露出半分膽怯和后悔的神色來。
遠(yuǎn)處,緊盯著這一幕的人不敢再看,紛紛別開了目光。
琴靈的聲音里,隱約帶上了哭腔:“瑤瑤這樣,又是何苦?!?
回不來的人,用這種方式,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那也還是回不來。
到最后,也只是讓自己更難過而已。
扶桑緊緊地盯著那個(gè)小小的人影,道:“我算著,她這樣不抵抗,全憑身體本身的強(qiáng)度,五道已是極限,我會在第四道雷龍落下之后,將佛寶送入她的身體,將她從雷劫中救出來。”
見大家都看向他,扶??嘈α艘宦暎溃骸爱?dāng)年昀析和我做了交易,讓我在日后,務(wù)必盡全力保住瑤瑤?!?
想想當(dāng)初,他們都認(rèn)為顧昀析沒有心,余瑤和他在一起,只會吃苦頭,怕她一腔深情錯(cuò)付,在這方面,畢竟是女孩子容易吃虧些。
但誰也沒有想到。
顧昀析會將余瑤這樣用心的護(hù)著,事事都兼顧考慮到了,但大概也沒算到余瑤性子會倔到這個(gè)份上。
秋女倒是有所感觸,她低低地嘆了一聲:“情之一字,誰能說得清楚呢,瑤瑤又怎么舍得,忘記她的大魚?!?
對啊,舍不得。
雷電流竄在四肢百骸,余瑤又不做抵抗,難以忍受的劇痛讓她忍不住哼了一聲,她的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了很多的片段,斷斷續(xù)續(xù)的,全部跟顧昀析有關(guān)。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shí)候,她甚至還不能化為人形,巴巴地纏在他的衣衫上,無視了他的黑臉,自顧自玩得開心。
誰也沒想到,這一纏,就是好幾萬年。
期間,她的一切,都是顧昀析在管,他教她法訣,為她療傷,往日的那些小摩擦,現(xiàn)在想想,卻美好得不可思議。
沒他在身邊,哪有什么盛世清平。
因著一段執(zhí)念,草草度日,等著他回來而已。
現(xiàn)在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她接著等下去,實(shí)在是沒什么意義。
第三道雷龍盤踞著身體從高空俯沖而下,從余瑤破碎脆弱得像是棉絮娃娃的身體上重重碾過,余瑤沒忍住,扭頭吐出了一口血,她氣息迅速地衰落下去,視線也變得有些模糊,只覺得這天真是如墨一樣的黑。
她是真的撐不下去,想要去找她的大魚了。
這一下,秋女和夙湟都別過眼,落渺有些著急,她問扶桑:“要不你現(xiàn)在進(jìn)去將瑤瑤救出來吧,我看她已經(jīng)撐不住了?!?
扶桑沒回答,倒是蒲葉搖了搖頭,阻止道:“現(xiàn)在還不到時(shí)候,瑤瑤還有意識,不會讓扶??拷摹!?
落渺跺了跺腳,捂住了眼睛,聲音顯然帶上了哭腔:“看她這樣,真是想跟著一起哭?!?
這一對,比她和扶桑還要苦。
扶桑的猜想是正確的。
余瑤不抵抗的極限的確是五道天雷。
第四道雷龍帶著滂沱大雨和滅世之威,從天俯沖而下,整片天空都化作了雷電的海洋,無數(shù)道閃電從天狂舞,一聲聲炸響從天邊傳到耳里,余瑤睫毛顫了顫,緩緩地閉上了眼。
但是預(yù)想之中的劇痛并沒有到來,她整個(gè)人沁在雪水之中,面如白紙,黑發(fā)如墨,兩種極致的色彩沖撞,顯得她越發(fā)弱不禁風(fēng),一吹就倒。
余瑤睜開了眼睛。
瞳孔之中,是一條巨大的魚,從天頂往下游曳,從它的嘴里,傳出一聲古老而晦澀的長吟,聲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那條雷龍?jiān)谒囊r托之下,就像是一條略長的蚯蚓,此刻也被某種神秘的力量震懾住了,在原地猶疑不定,沒敢徑直朝余瑤轟下去。
余瑤眨了眨眼睛,接著,全身都僵了下來。
大魚的身軀之下,形成一片濃重的陰影,它懸在余瑤的上方,在空中靜止不動了。
而這個(gè)時(shí)候,云層之上的雷龍們,才像是得了某種指令一樣,顧不得本能的血脈的壓制,爭先恐后地往大魚的背上狂轟濫炸。
走了個(gè)過場,湊足了數(shù)量之后,那些雷龍撤得無比干凈利落。
天空很快放晴。
六界沸騰。
遠(yuǎn)處的蒲葉等人皆一臉的不可置信,想要上前求證,然后被半空中化成人形的大魚毫不留情地?fù)踉诹私Y(jié)界之外。
顧昀析還是老樣子,他從雪池里將眼也不眨盯著他的小姑娘抱出來,看著她遍布渾身的傷口,一邊用靈力溫養(yǎng)著,一邊皺了眉,帶著有點(diǎn)兒重的責(zé)備意味:“做什么這是?”
余瑤不說話,她伸手,摸向顧昀析的臉。
中途被他捉住了手。
“別摸,兩千年沒沐浴過,渾身都不舒坦?!?
顧昀析看了看眼前這張嬌俏俏又蒼白的臉,語氣到底又現(xiàn)出有點(diǎn)兒控制不住的躁怒:“就這么作踐自己的?
算準(zhǔn)了能把我氣得掀開棺材板回來管你?”
余瑤突然揪著他的衣服,很小聲地哭了出來。
才從神臺掙脫回來,有點(diǎn)暴躁的大魚霎時(shí)歇了音。
“瑤瑤,我沒有兇你。”
顧昀析眼里蓄起驚人的風(fēng)暴,很罕見的低了頭:“我只是見不得你這個(gè)樣子?!?
他伸手撫了撫余瑤的后背,半晌,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額頭,聲音有些?。骸拔以谏衽_上看著,心疼死了?!?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