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為什么要走上那條罪惡之路……人生充滿了太多的變數(shù)和意外,誰知道這里面有多少曲曲折折和心酸苦辣陰暗扭曲。
客廳靜得過了頭。
現(xiàn)在確定了兇手,只要告訴物業(yè)任務(wù)就完成了。陳仰讓其他人在這等著,他和朝簡去了天臺,小襄跟在了后面。
除了自己,小襄誰都信不過,她要參與任務(wù)的最后一環(huán)。
陳仰沒意見,他虛虛地碰了碰朝簡受傷的那只手:“出去了就就好了?!?
任務(wù)者的身份當(dāng)久了,陳仰越發(fā)覺得傷帶不到現(xiàn)實世界是給任務(wù)者的通關(guān)獎勵。一只手按上他的頸椎,他被電到一樣渾身發(fā)麻。
“你遇到鬼孩子的幾率比別人大?!背啗]頭沒腦地蹦出一句。
陳仰一個激靈,上樓的腳步停了下來:“為什么?”
“因為他們能看透你的心,知道你有一個想要當(dāng)哥哥的靈魂?!背喣硭箢i的咬痕。
以為能聽到什么隱秘的陳仰:“……”
“說白了就是你想當(dāng)哥哥的執(zhí)念影響了你的磁場,你把執(zhí)念忘掉,他們就不會接近你。”朝簡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里徐徐響起。
“這么簡單?”陳仰說,“那就不當(dāng)了。”他現(xiàn)在對鬼魂的免疫力提高了不少,可鬼孩子還是殿堂級別。
陳仰剛說完后頸就一疼,他福至心靈道:“只當(dāng)你哥?!崩夏樁技t了,哎。
捏著他后頸的兩根手指松開力道,改正摩挲他被捏過的那塊皮膚,他猶如被羽毛掃耳朵,癢得要命。
“不想在任務(wù)世界遇到他們,就牢記你說過的話,一點念頭都不能有。”朝簡強調(diào)道。
陳仰說了聲“好”,他見朝簡又要重復(fù)就脫口而出道:“等我忘了你再跟我說就好了?!?
朝簡的唇輕動,他說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說。
天臺還是深夜,物業(yè)在刷油漆,他根本聽不見陳仰的聲音。
小襄也試著跟物業(yè)溝通,同樣沒用。
陳仰瞥朝簡,想讓他這個游走在規(guī)則之外的bug黑戶試試。朝簡丟了個奶片包裝紙過去,沒碰到物業(yè)的身體。
不行。
陳仰面色凝重道:“看來我們要把死后的物業(yè)吸引出來?!?
“他只殺快遞員?!毙∠逭f,“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快遞了,我們做不成快遞員,”她從涂著豆沙色唇膏的唇間吐出兩個字,“死局?!?
陳仰心想,不會有死局的,任務(wù)的初衷從來就不是團滅,它會給任務(wù)者們留活路,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快遞,要送快遞……陳仰走到天臺邊沿往下看,一張慘白的臉向上仰著,放大的瞳孔對著他。
明明隔著八層樓的距離,卻像是面對面,臉貼著臉,尸臭味往陳仰呼吸里鉆。
中年快遞員又拉了一車快遞在樓下!
現(xiàn)在下樓拿個快遞再送上來就好了,可下樓的途中怕是不會讓他們好過。
陳仰匆匆拉著朝簡離開天臺,小襄緊跟其后。五樓樓梯口的向東四人問了情況就和他們一起下樓。
七人都不是小白,扭曲殺氣出現(xiàn)在樓道里的那一刻,他們?nèi)坎煊X到了,反應(yīng)各有不同。
向東想加入戰(zhàn)局卻只能罵罵咧咧地干嘔,頭暈眼花下盤不穩(wěn),鳳梨撈著他火速下樓梯,既然幫不上忙就并不能沾著空間礙事。
而小襄也背著阿緣離開,林書蔚跟在她們后面。
陳仰一腳踹開撲過來的男人,拳頭還沒揮過去,他就隱隱聽到了自己頸椎斷裂的“咔嚓”聲,斧頭劈開虛空砍向他的血腥殺戮熏得他眼前發(fā)黑。
“嘭”“嘭”“嘭”
樓道里響著令人恐懼的響動,陳仰彎著腰費力抬頭看去,一滴冷汗從他眼睫上掉了下去。朝簡踩著血淋淋的斧頭,單手把那人的腦袋往墻上砸,一下接一下。
那人腦漿迸裂,一雙血紅滴血的眼爆突,嘴里還在機械地喊:“都得死……都得死……”
陳仰的注意力全在精神狀態(tài)不正常的朝簡身上,他走進陰鷙鋒利的黑暗氣場里,蹙眉看倒在血泊里的物業(yè)。
這個不是真的活人,只不過是這個時間點的一縷怨念,砸不死,他會在樓里無限循環(huán),直到厲鬼手刃仇人。
朝簡撫了撫陳仰直不起來的頸椎,闔了一下布滿暴戾嗜血的眼眸,背起了他。
向東小襄四人到達二樓的時候,提著斧頭的男人再次出現(xiàn)。
能打的還沒下來。小襄吸了口氣,冷靜又果斷地放下阿緣,獨自往一樓跑。
鳳梨要去接阿緣,一雙手在他前面伸過來,將阿緣帶走,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就有一物從他眼前飛過。
那是林書蔚的保溫杯,他出手快準狠,一點不偏地砸向了已經(jīng)快要跑下樓梯的小襄。
小襄被砸得踉蹌了一下,奔跑的身形停住,也就在那一瞬,淌著鮮血的斧頭朝她劈了過去。
血濺了鳳梨一臉。
進居民樓的時候是七人,出來是六人。
林書蔚坐在臺階上面,小心擦著保溫杯上的血跡,臉色發(fā)白地咕噥:“四哥,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那么做……”
“怎么想就怎么做了?!彼寄坷渚?,辭簡略。
林書蔚察覺到阿緣的視線,他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合適,就抿起嘴角對她一笑,尷尬又難為情。
阿緣愣了下才回了個感激的笑容,之后就垂頭看踩在地上的兩只腳,運動鞋在小襄腳上,和她的尸體一起留在了樓里。
林書蔚訥訥地抓了抓頭:“四哥,她想看的是你?!?
“嘖?!彼荒槹素?。
“嘖嘖,我來分析分析……”
“寧丫頭,這有什么好分析的,女未嫁男未娶,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閉嘴?!绷謺档念~角蹦出青筋。
鳳梨沒有好奇林書蔚和阿緣之間的可能,也沒想小襄被砍掉頭的事,各有各的命數(shù),他自己的人生都過得糊里糊涂呢。
“東哥,剛才快嚇死我了?!兵P梨揪著眼皮提神,“出去了我要買匕首,下次做任務(wù)帶著?!?
“想得美?!毕驏|說完就留意往三輪車那走的陳仰。
三輪車有一堆快遞,中年快遞員沒有像前兩輪那樣,一個一個往下丟。
陳仰試探性地把手伸過去,見他沒反應(yīng)就開始翻快遞。
“在這。”耳邊響起聲音,一個包裹扔到了陳仰眼前,那是402的快遞。
陳仰把快遞從三輪車里拿出來,拉著朝簡走到了隊伍那里。
鳳梨湊頭:“我們一起上去送?”
“保險點,一個人吧。”林書蔚發(fā)出清脆的女聲。
大家都想快點離開,沒怎么交流就達成了協(xié)議,用老法子,抓鬮,誰抓到單號,就由誰上去送快遞引出厲鬼,在被殺前把他引到402,告訴他真相。
陳仰抓到了有單號的紙條,他沒功夫走心理活動,利索地拿起包裹。
衣角被拉住,陳仰把所有的奶片都給了朝簡:“在你吃完之前,我們就能回家?!?
朝簡放下了手,腦袋上的栗色小揪揪被風(fēng)吹向陳仰。陳仰摸了摸就帶著包裹跑進了居民樓。
“仰哥怎么不讓朝簡跟著,不送快遞也可以進樓的啊,還能不被厲鬼殺?!兵P梨說。
“這次跟先前的情況不同,不是要躲厲鬼,是要給他帶路,為了以防萬一必須謹慎點,都到最后了?!毕驏|仰頭看著明媚陽光,“你仰哥沒問題的?!?
402的門是關(guān)著的,陳仰順利把門敲開,他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焦味,像是電線短路。
三個工人沒動工,他們在吃泡面抽煙,看樣子是沒聞到那股味道。
快遞簽收之后,陳仰沒走,他在門口大喊大叫,一陣陰風(fēng)從樓道里襲來,如萬鬼傾巢而出。
陳仰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末梢一顫,下一刻就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屋子里面,指著那個曾經(jīng)拿錘子敲響502那扇門的工人大聲道:“你要找的人是他,是他殺了502的住戶!”
黑影向工人撲去,凄厲的嘶吼聲里夾雜著小孩子的蹦蹦跳跳聲,鈴鐺在叮鈴叮鈴地響著。“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我要進來,不開不開我不開,媽媽沒回……”小孩子笑咯咯地哼唱。
緊接著,陳仰隱隱約約聽到了很多開門聲,整棟樓里的住戶都打開了門伸出頭,嘈雜聲連成一片。
一個個空蕩蕩的陽臺也都掛上了衣物。
陳仰回到了車上,朝簡還靠在他肩頭,只是沒有沉睡,而是睜著眼看他。
前面的向東把車停在路邊,熄火,他把嘴邊正燃著的煙捏斷,副駕駛座上的鳳梨靈魂出竅。
逼仄的車里彌漫著煙味跟清新劑的薄荷涼意,沒人說話。
向東降下車窗,單手支著頭看窗外,現(xiàn)實世界的車流跟綠樹高樓在給他洗眼睛,他要通過這些參照物找回活著回來的感覺:“現(xiàn)在怎么著?回酒店還是繼續(xù)去廣場看涂鴉?”
“回酒店吧。”陳仰說。
向東不意外,他也沒了心思逛,先睡一覺,下午再說。
一路寂靜。
回到酒店的房間里,陳仰把背包放下來,整個人平躺到床上,精神疲到極點,他卻不想睡,睡不著。
朝簡站在窗邊接電話,嗓音低冷,情緒很差。
陳仰不受控制地瞄了一眼又一眼,朝簡的手機在回來的路上就響了,不知道是誰打的,他進房間后手機又響,對方似乎很有耐心,必須打通為止。
窗邊的朝簡驀然轉(zhuǎn)身,他用德語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什么,一瞬不瞬地盯著陳仰。
陳仰對上那道目光,他看見了冬夜里的深海,海底有只困獸睜開了眼睛。
那一霎那,陳仰心跳漏了一拍,他翻個身趴著,手摸索著拉開背包拉鏈,從里面摸出耳機往耳朵里一塞,按著手機開始聽歌。
旁邊柜子上的香爐在飄著青煙,陳仰聽著特意下載的催眠曲,眼皮合在了一起,很快就睡著了……并沒有。
陳仰拽出身下的被子把自己裹上,手在手機屏上劃拉,不行,必須找點事轉(zhuǎn)移注意力。找點什么事好呢……陳仰點開微信問武叔,武玉的情況怎么樣。
武叔:小玉今天也還沒醒。
手機屏的光照在陳仰熱度冷卻的臉上,他打字回復(fù):會醒的。
武叔:早早,錢的事……
聊天框的上頭顯示正在輸入,消失了,又有。陳仰發(fā)過去一條:不著急。
一串腳步聲從窗戶那里走近,停在了床邊,陳仰立即放下手機閉上眼睛。被子被掀開,亮光爭先恐后落在他抖動的眼皮上面。
朝簡把陳仰拉了起來。
陳仰被那股力道帶著靠在了床頭,裝睡是裝不下去了,他搓著臉啞聲道:“你電話打完了?。课覀儸F(xiàn)在是要聊……”
冷不丁地發(fā)現(xiàn)朝簡將手機屏轉(zhuǎn)過來,指尖點了一下發(fā)過來的視頻,陳仰微彎的腰背乍然挺直繃緊,他以為是朝簡家人,下意識整理頭發(fā)跟衣服。
視頻開通后,朝簡將陳仰的臉扳過來,讓他正對著鏡頭。
“l(fā)ee,我的主治醫(yī)生。”朝簡厭煩又冷漠。
不是家人啊,陳仰舒口氣,他往視頻另一頭的窗口里看,那邊的光線很昏暗,只能看見一個男人深坐在皮椅里,模糊不清的輪廓上面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那是一種被叢林野獸盯上的感覺。
陳仰還沒從那種壓迫感里抽離出來,就瞧見朝簡指著他,用稀松平常的語調(diào)說:“陳早早,我的藥。”
他愣住了。
下巴被捏住,朝簡對他說:“哥哥,打個招呼?!?
陳仰還愣著。朝簡描摹了幾遍他下巴上的線條,低頭握住他的手,對著視頻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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