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從貴妃醉酒變成土匪山大王,叉著腿大咧咧坐著,點根煙抽上:“說吧,要問什么?”
陳仰問道:“你這是第幾次跟他在任務(wù)世界碰上?”
向東伸出兩根手指:“第一次的時候,我是新人,他不是?!?
“那他比你做的任務(wù)還多?”
向東只說:“他的身份號是五位數(shù)?!?
陳仰不動聲色的想,武玉也是五位數(shù)的身份號。
那她會不會認(rèn)識畫家?
陳仰又道:“畫家是什么樣的處事作風(fēng)?”
向東不知回憶起了什么,喉結(jié)一滾,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不好說?!?
陳仰看著他:“不好說是什么意思?”
向東秒變火爆的小娘子:“不好說就是不好說,你怎么這么煩,別問了!”
“……”
“那畫家就是畫畫的嗎,會不會是從事別的工作的,”陳仰說,“或者以前畫,現(xiàn)在不畫了?”
向東嘬嘬煙,舌頭一掠煙蒂:“我看不上他?!?
陳仰納悶:“這跟我問的有關(guān)系?”
“關(guān)系大了,”向東斜眼,“既然看不上,我管他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事干什么?!?
陳仰:“……”
向東前傾身體,手肘壓著腿看陳仰,把那張帶傷的臉湊近點,囂張不羈的氣焰散發(fā)出來。
“你不會沒事找事的打聽誰。”
陳仰笑:“我跟你聊的這些,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向東手一指:“他是死的?”
陳仰瞥了瞥不知何時坐過來的少年,默默改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向東又暴又躁的,不講道理沒個正形,正事上卻不耽誤。
沒怎么撩騷就走了。
陳仰從兜里拿出一物,正是油頭男的車票。
他趁人不注意順走的。
“第二輪的規(guī)則已經(jīng)出來了……”陳仰嘀咕,“安檢機(jī)送的那四個物品,難道只是誤導(dǎo),跟規(guī)則沒關(guān)系?”
“不對,應(yīng)該是有關(guān)系的,會是什么關(guān)系呢,我沒死,不代表就沒違規(guī),因為我是k1856的,在t57后面,按照車次順序來清理,還沒到我?!?
“會不會這次不是大范圍的,而是就死四個人,用某種規(guī)則指定的,油頭男是第一個,還有三個要死?”
“不管怎么說,3291都集體平安了。”
陳仰發(fā)出一聲感慨,半天都沒個回響,他看看低頭看書的少年,又是一聲感慨。
人跟人沒法比。
這位是真的從容沉靜,什么也不能讓他動容分毫。
除了揮拐杖的時候。
陳仰心里堆滿了高高一層感激,這么會為他出頭的搭檔,怎么可能放過。
“幾點了?”
朝簡沒問他有手機(jī)怎么不看,只是拿了自己的點開:“九點十二。”
“3291發(fā)車還有好幾個小時?!?
陳仰話音落下一瞬,外面就有拍門聲,啞巴來找他了。
啞巴把一張便利貼給陳仰。
上面寫著:還差一個。
沒頭沒尾的一句,陳仰卻一下就懂了,他看著面前的小姑娘。
扎兩個辮子,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臉上好多雀斑,像點上去的淺褐色顏料。
考慮到盯一個女孩子不太禮貌,陳仰就把注意力放在她眼睛上面:“是誰?”
啞巴在便利貼上畫了什么,轉(zhuǎn)向陳仰。
一個火柴人。
泡面卷短發(fā),脖子部位畫幾塊涂灰,手寫標(biāo)注“絲巾”,底下還打了個箭頭,在一旁寫“掛兩圈的白金毛衣鏈”。
陳仰回想所有任務(wù)者,根據(jù)這幾個特征找到對上號的,是個保養(yǎng)得很不錯的中年女人。
一張便利貼遞過來。
哥哥,任務(wù)沒開始的時候,這里還是真實的火車站,我無意間聽到她跟人語音,知道她是3291的車。
陳仰做出好奇的樣子:“那你覺得她為什么沒站出來?”
又是一張便利貼。
沒安全感,以防萬一,還是選擇先隱匿,檢票的時候再現(xiàn)身。
陳仰隨意的問:“換成你呢,你會怎么做?”
啞巴沒有像前兩次那樣,快速的寫字,她認(rèn)真思考了片刻才寫下答案。
我會告訴哥哥。
啞巴繼那管燙傷膏之后,又給陳仰送來了一個他想知道的信息。
恰到好處的交好。
陳仰瞧著便利貼上的字跟畫:“你覺得啞巴是個什么樣的人?”
朝簡道:“沒留意?!?
陳仰一條胳膊搭在冰冷的椅背上:“那你都留意了誰?”
朝簡:“不相干的,不管。”
陳仰很不理解:“可我們要做任務(wù),不論是臨時隊友,還是這個世界的人,沒有不相干的。”
朝簡沈默的看兩頁書,吐出一句:“跟你說話費(fèi)勁?!?
陳仰遲疑的說:“……代溝嗎?”
朝簡面無表情的看他。
陳仰嘴一抿,回以無辜的眼神。
朝簡皺皺眉:“你在賣萌?”
陳仰受到了極大的經(jīng)嚇,聲線都抽緊了:“別這樣說,很嚇人,我從來不賣萌的?!?
“……”
朝簡把書合上:“下樓!”
“我也有這個想法?!?
陳仰立即從別扭的狀態(tài)里出來:“安檢機(jī)那的東西,我總覺得很關(guān)鍵,我打算一個個仔細(xì)……”
朝簡不等他說完就徑自離開坐椅。
陳仰撓撓腦門,怎么這位少年好像又不爽了?真的捉摸不透。
他唉聲嘆氣的跟上,要時刻挨著陽氣啊。
不論是什么年代,什么時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都需要極大的勇氣。
陳仰在過去跟不過去之間反復(fù)跳動。
直到朝簡用拐杖把東西撥到了他跟前,幫他做了選擇。
陳仰看少年這么做,頓時就放下心來。
東西剛出來的時候沒讓他碰,說明不確定,現(xiàn)在讓他碰,就是沒問題。
一個隊伍,信任是根基。
陳仰在安檢機(jī)旁蹲下來,他不打開包裝,就一樣一樣拿起來,近距離的上下前后查看。
“洗發(fā)水,洗面奶,倆袋衛(wèi)生紙都是今年的生產(chǎn)日期,還挺近的?!?
“規(guī)則很沒邏輯,什么樣都有可能,真的很難找。”
“想想第一輪,規(guī)則就是不能給別人看自己的車票,這誰能想到,謹(jǐn)慎者有,更多的都是幸運(yùn)兒?!?
陳仰的碎碎叨叨聲一停:“我在這個任務(wù)里的運(yùn)氣不是不好嗎?”
朝簡懶得看他:“規(guī)則出來前,你有兩次都要拿車票給我看,我阻止了?!?
“你潛意識里就知道不能拿出來?!?
陳仰張張嘴,沒印象。
這是救命恩人,飯量大就大吧,以后多做點好吃的給他吃。
陳仰定定神,繼續(xù)看四個物品。
“四個……兩對……”
陳仰突然一個激靈,他快速把洗發(fā)水跟洗面奶擺在第一排,兩袋衛(wèi)生紙擺在第二排。
屈指挨個在它們面前點一下。
“你看,兩組,每組都是兩個!”
當(dāng)時東西從安檢機(jī)里出來的時候,大家的關(guān)注點都在它們的信息上面。
沒有哪個提到每次出來的數(shù)量。
可能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的事,不自覺的忽略了。
人的固定思維模式是把問題復(fù)雜化。
簡單的會直接跳過。
“兩個一組,”
陳仰的心跳快起來:“難道這是這一輪要上車的車次的規(guī)則,只能兩個人上車?”
如果真是這樣……3291還剩三個人。
陳仰猛然往后看。
剛才好像有眼睛在看他。
錯覺嗎?
陳仰幾瞬后又回到新發(fā)現(xiàn)的信息上面,先不說還不能百分百確定,就算真是這個規(guī)則,那怎么辦?
告訴他們,然后讓他們殺掉一個?
不告訴的話,三個人一起上車,一個都上不去。
陳仰想讓朝簡出主意。
朝簡的拐杖敲兩下地面:“3291的發(fā)車時間是凌晨四點多,還早,再查查。”
“聽你的,查清楚穩(wěn)妥點?!?
陳仰把物品都打亂,一股紅花油味飄了過來,他聞著味看到了孫一行。
對方一瘸一拐的過來,第一句就是:“陳先生,原來3291有三個人,除了那對師兄妹,還有個大姐?!?
陳仰一頓:“你怎么知道的?”
孫一行隔著模糊碎裂的眼鏡看他:“我聽幾個乘客說的?!?
“他們好像是才從樓上下來,邊往d區(qū)走邊說這個事,被我給聽到了?!?
陳仰眼皮垂了垂,誰透露的?啞巴?沒必要。
那還有誰知道,并且散播出去。
這個舉動有什么名堂?
陳仰被鉆進(jìn)鼻息里的刺鼻熏得頭疼:“你哪來的紅花油?”
“我身上疼,就想找點藥擦擦,本來我想找云南白藥的,沒找到,只有這個。”
孫一行衣服上油亮亮的,手上也是:“擰瓶蓋的時候我沒拿好全灑了,我身上沒紙,想在超市拿。”
他指指陳仰腳邊的那袋紙:“可里面的紙是跟這個一樣的,我不敢用,所以我就沒擦,身上弄了很多……”
陳仰把紙拎起來:“這樣的?超市有?”
孫一行似是還怕物品跟規(guī)則有關(guān),害怕的后退了點:“有,有的?!?
陳仰拎著紙的手有點麻,這種生活用品,車站里是很常見的。
怎么就沒想到呢?
先不管到底有沒有線索,都要去看看。
d區(qū)
陳仰在孫一行的帶路下進(jìn)了一個門臉,直奔角落里的貨架。
那里有一層側(cè)放著一袋袋紙,擺得整齊又緊貼。
因此空出來的那個缺口十分醒目。
陳仰心思一動,走近點把拎過來的紙放上去,補(bǔ)上那個缺口。
剛剛好。
這一排紙跟陳仰拎的一樣,都是xx牌,有芯的,卷筒紙,12卷。
生產(chǎn)日期也是同一批。
安檢機(jī)里吐出來的這袋就是這里的東西。
現(xiàn)在物歸原位。
“47?!?
陳仰頭頂響起聲音,他一愣:“什么?”
拐杖一層層敲上貨架,數(shù)給他看:“紙在第四層?!?
接著拐杖又指向原先的缺口,此時安檢機(jī)紙放的位置:“第七個?!?
陳仰腦子里有很多猜測,一個都沒成型,全胎死腹中了。
47代表什么?
朝簡垂眸片刻:“還有其他區(qū)?”
陳仰想了想:“有吧,abcd什么的,我沒怎么注意,應(yīng)該跟現(xiàn)實的青城站差不多?!?
朝簡:“去a區(qū)?!?
“帶上另外三樣?xùn)|西?!?
二樓,師兄妹兩人的眼里都是一片死寂。
“不行,不行不行?!?
林師兄堅決的搖頭:“不能那么做,我做不到,瀟瀟,我們不能那樣,那是殺人!”
“我也不想,我平時連個大點的蟲都不敢踩。”
瀟瀟揚(yáng)起擦破的臉,茫然無措:“那你說怎么辦,多了一個?!?
林師兄一哽:“興許是我們想多了?!?
瀟瀟看著他,幽幽的說:“萬一沒想多呢?師兄,你心里的天枰傾斜在哪一邊,你清楚?!?
林師兄說不出話來。
“每組都是兩個物品,不一定是對著上車的人數(shù),可能就沒什么意義,隨便出的?!?
林師兄試圖逃避:“瀟瀟,你不是說你是看陳先生那么擺才意識到的嗎?”
“這都過去有一會了,陳先生還沒通知大家,說明他也沒斷定這就是正確的規(guī)則,他也還在查,我們不能這么干。”
“那個阿姨跟我們一樣,都是等車回家的人,她現(xiàn)在心里也很開心,沒有違規(guī)只要再等幾小時就能離開了,我們用死亡的方式把她去掉太殘忍了,我真的下不了手?!?
瀟瀟靜坐了許久,肩膀顫了顫,哭出聲來:“師兄,對不起,這個難題我解決不了,只能丟給你了,你來做決定吧?!?
林師兄抖了下發(fā)白的唇,命只有一條,沒有嘗試的機(jī)會。
兩條路,怎么走?
b區(qū)的一家門臉里。
中年女人在貨架前走動,習(xí)慣性的去找化妝品,她常年注重保養(yǎng),用的都是名貴的牌子。
這里雖說是名氣還不錯的連鎖店,卻沒一樣能入她的眼,她打算出去的時候,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貨架上的一片面膜。
不是店里的品牌,她也沒見過,看起來還挺高檔。
就是不知道敷在臉上是什么感覺。
這個念頭在中年女人的心里一閃而過。
門臉外面多了兩個人,正是林師兄跟瀟瀟,兩人都像是遭受了一場痛哭的磨難,艱難存活下來的。
還要再過一關(guān)才能解脫。
瀟瀟垂眼:“我先進(jìn)去跟她說話。”
林師兄在她要踏進(jìn)去的那一刻喊道:“瀟瀟!”
瀟瀟發(fā)僵的身型更僵了。
林師兄輕聲說:“別怕,師兄一定帶你回去?!?
瀟瀟什么也沒說的走了進(jìn)去。
中年女人背對著瀟瀟,似是在刷手機(jī)。
瀟瀟掐緊手心,克制著聲音里的緊張:“阿姨?!?
“誰???走路不能大點聲,人嚇人能嚇?biāo)赖暮貌???
中年女人轉(zhuǎn)過身,瀟瀟本就心慌,看到她的臉直接嚇一跳。
“你這個表情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一向很在乎自己的容顏,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被一個比年輕許多的同性這么看,難免生氣。
瀟瀟知道她誤會了,訕笑著說:“不好意思阿姨,我平時不敷面膜的,第一次見到黑色的面膜,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
中年女人莫名其妙:“什么面膜?”
瀟瀟說:“就是阿姨臉上的……”
“瞎說什么,我臉上哪有面膜!”
中年女人不等瀟瀟說完就打斷,口氣很沖:“這種時候我怎么可能還敷那東西!”
也不曉得是哪個知道她的車次,還缺德的傳出去。
想必這個女孩子是來打招呼的,就是不會做人不會說話。
瀟瀟一頭霧水,指指她的臉說:“不是,阿姨,你臉上就有一張啊?!?
中年女人見瀟瀟不像是在說謊,人就傻了,她混亂的打開手機(jī)前置攝像頭。
自己臉上竟然真的貼著一張面膜!
黑色的,邊邊角角跟她的臉完全粘在一起,緊緊服貼著,沒有一絲褶皺。
中年女人看鏡頭里的自己,面膜剛好露出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不露出一點點多余的皮膚,有種可怕的窒息感,她想到什么去看貨架。
那片面膜不見了!
“怎么不見了,剛才還在這的,是我記錯了,沒有啊,就是這里……”
中年女人倏然噤聲,手機(jī)掉到了地上。
“阿姨?”
瀟瀟不安道:“你是要找什么?你跟我說,我?guī)湍阏??!?
“它在……在我的……”
中年女人驚惶的摸臉,手顫抖著去捻下巴處的面膜邊沿,想要撕下來。
瀟瀟莫名毛骨悚然,目的都忘了,她大聲喊:“阿姨,你先別……”
話沒說完,中年女人已經(jīng)發(fā)瘋的把面膜撕了下來。
連同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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